炮打私有制------一位老工人的口頭大字報

田忠國

剛寫完“分清國家概念，捍衛人民利益”一文，老工人就打來電話，問我敢不敢替一張大字報。老工人見我在電話里猶豫不決，就說，我看中國完了，連個敢替我寫大字報的人都沒有了。想想你二十來歲的時候，我以為你很有出息……老工人有些哽咽。我說，我---寫。但感到語氣有些免強，就又說：我寫。老工人說，你就這樣寫，炮打私有制------我的一張大字報。咱也學學老毛。

以下是老工人的口述全文：

我從十三歲開始下日本窯，一直拉大筐，解放後還拉了好幾年的大筐。但給日本人拉大筐和解放後拉大筐是不一樣的，因為，給日本鬼子拉大筐，你在前邊拉，後邊有監工，拉慢了監工就給你一腳。但是，解放後拉大筐，那時不叫礦，叫井，所以不叫礦長叫井長，井長也和咱一塊拉大筐。拉累了歇着，井長就給咱講，現在剛建國，咱們窮，沒有工具，以後發達了，咱就不用人拉了，用絞車。我問他，井長，你有錢買絞車麼？井長告訴我，他沒錢，但國家會造、會給。我問他為什麼給，而不是他買？他告訴我，井不是他的，是國家的，國家的就是公有的，有我一份，也有你一份，因為你是國家的主人了。

那次，我才第一次聽說公有制這個說法。

那時剛解放，一切都還沒走上正軌，後來慢慢走上正軌了，辦掃盲班，天天學習，我才懂得過去的社會有壓迫、有剝削，現在成了國家的主人。當然，剛開始說工人階級成了國家主人，還不真懂，慢慢的，和井長一塊拉筐，一塊商量怎麼幹，他說錯了話，辦錯了事，任何人都可以提意見，包括批評、糾正，我才體會到什麼叫國家的主人。

沒想到的是，井長也和我們一樣，是個大老粗，識字不會寫。

對了，有個老妻侄說，那時的工人因為干好干孬都一樣，大家幹活沒積極性，那是放屁。我要知道他家在那裡我去揍他個老妻侄。我給你說忠國，過去我們是怎麼幹的。我們一到窩頭，就脫了光腚，拼了命的干，一直到我快退休，領導覺着我年紀大了，不適合干採煤了，硬讓我干安監員。他們說我是老工人，經驗多，干安監員更能發揮我的作用，我才同意。

當然，那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偷懶的，有，但是很少。因為當時偷懶是很丟人的事。

後來，咱在一塊干的時候，也就是我去安監處當安監員的前兩年，你也知道的，直到那時誰要偷懶也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偷一會懶回來，說話都沒有膽氣。再之後，就是我去安監處之後，沒幾年，就改革開放了。這一改革開放不要緊，首先不講奉獻了，講“時間就是金錢”，一講“時間就是金錢”，錢光榮了，偷懶的就多起來，興起了有錢要少干，沒錢就不干。這才是真實的過去。那個老妻侄說干好干孬都一樣，大家幹活沒積極性，放他娘的狗臭屁，他一句話就把我們拼死拼活的歷史給槍斃了，真他媽的沒良心。

對了忠國，你還記得我常給你說的那個老右派麼？你知道的，他下放後給我一塊干，他當技術員（那時候的區長、書記、技術都是跟班幹活的），文革結束，他官復原職，前幾天俺兒看報紙，說他寫文章罵老毛，我叫俺兒念了一遍。沒聽完，我就生氣拿着報紙坐火車到他家去了。一到他家，我就把報紙摔他桌子上了（茶几），我問他你憑什麼罵老毛，你說你下放受迫害，如果當技術員也叫受迫害，那天下的老百姓現在不都受你們這些官老爺的迫害？如果說當技術員幹活叫受迫害，那時哪個技術員，包括區長書記不都受迫害？為什麼單單是你受迫害？那時候你人口多，糧票不夠吃的，我節省的糧票全給你了。我要知道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我扔了餵狗也不給你。你還說私有化好。私有化真的好？要好也只能好你這樣的官老爺，老百姓好不了。就因此只能好了你們這些官老爺，你才像狗一樣狂叫私有化好。

我告訴你，俺老家那裡，公社辦的廠子都有私有了，廠子一賣，全家進城做起了買賣，住起了洋樓，到現在一家廠子都沒有了。那裡的老百姓，為了為孩子掙倆學費，都得跑幾千里外給人家打工，這就是你說的私有化的好處、發展。我罵得他臉青一陣紫一陣，罵完就走，他讓我在他家吃飯，我說我活得快八十了，沒吃過飯。

（我提醒老工人能不能不罵人。）

為什麼不能罵人？他們罵老毛行，我就不能罵他們？你真是，讀書越多越糊塗。你還成天說平等，怎麼叫平等？你罵我，我也罵你才叫平等。你只能罵我我不能罵你叫什麼平等？哄鬼鬼也不信。我不光罵，你也得照寫。不然你就別寫。我給你說忠國，這才叫平等、叫民主，知道麼？文革那陣子，礦上的哪個官我不敢罵，只要他們做錯了事，我都敢罵。什麼叫民主？犯了錯誤老百姓能罵，並切一罵就改正錯誤，這就叫民主。

狗日的說文革不民主，老毛搞獨裁，世界上誰見過哪樣獨裁的？

我告訴你忠國，一般人罵老毛倒也罷了，共產黨的幹部，那些官老爺罵老毛，就是作死了。前些天見你我就說過，世界上哪有他兒罵他爹的理，沒有。俺沒見過。我給你說過，老百姓是衝着老毛的公有制、平等、民主，消滅剝削壓迫，咱老百姓當家才跟着老毛的共產黨走的。現在可好，剝削壓迫又叫共產黨的幹部像請老爹式的請回來了，並且光許他們罵老毛，不許咱罵他們，這叫狗日的什麼民主？這叫官老爺的民主，狗雜種的民主，不是咱老百姓的民主。咱老百姓的民主就是像過去那樣，幹部做錯事了，說錯話了，咱能罵、能管，不聽管咱老百姓能造他的反，趕他下台。

有人罵文革亂，現在不亂了，官老爺的官當得舒服了，但苦了咱老姓。你說不亂了行麼？當老百姓的誰也不想瞎折騰，但官老爺折騰老百姓，如果中國不小亂，就必然天下大亂。天下大亂的結果是什麼？是亡黨亡國呀忠國，老毛說是什麼、什麼人息……（我插話說，人亡政息。）對，人息政亡，不，人政，人亡政息。

你就按我的原話寫。咱也學老毛，炮打私有制，我的一張大字報。照原話寫。只要不亡黨亡國，我快八十了，死也夠一輩了。秦始皇的時候六十歲活埋，如果趕在那時候，我早就活埋快二十年了。

　2009年1月25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