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十誕生以前……
十年浩劫後的中國航空工業已經遠遠落後於航空發達國家,沒有了蘇聯的援助,再加上文化大革命的極度破壞,讓本來就根基淺薄的中國航空工業變得愈加羸弱。殲-8自1969年首飛後,直到1979年才完成定型。同期開始研製的殲-9經過多次方案變動,終因設計指標過高,在國民經濟調整時期下馬了。殲-13也沒能避免同樣的結局。即使是早已引進生產的殲-6、殲-7,也因為文革時期的混亂局面,使得它們的裝備數量和質量都不能令人滿意。
與此同時,蘇聯正屯重兵於中蘇邊境,顯出蠢蠢欲動之勢,蘇軍擁有大量諸如米格-21、米格-23的前線戰鬥機,性能更好的第三代戰機(蘇聯稱為第四代)的開發已接近尾聲,再加上蘇-24、圖-22這些突防能力出眾的戰鬥轟炸機和轟炸機,如果當時戰爭爆發,以當時只有少量殲-7甲,殲-5,殲-6仍在充當主力的中國空軍,恐怕難以抵擋蘇軍凌厲的攻勢。
鑑於這種局面,八十年代初,中國航空工業重新制定了“更新一代,研製一代,預研一代”的方針,即用較先進的殲-7、殲-8替代部分老式戰機;研製殲-7、殲-8的後繼改進型;以米格-29、蘇-27為主要作戰目標,預研能夠滿足2000年前後作戰需要的先進戰鬥機。其中第三個目標就演化成了後來的殲-10。這樣的一架新型戰鬥機需要先進空氣動力設計、先進火控及航電設備、大推力渦扇發動機和先進空戰兵器等多方面的有機結合,才有可能滿足設計要求。讓我們把目光重新聚焦到那段時光,看看中國的航空工業是否有這樣的實力吧!
先進氣動布局的研究是中國航空科研部門開展的最成功的一項研究,中國自行開發的第一種噴氣式飛機——殲教1就跳出了“米格思路”,採用了在當時十分先進的兩側進氣的氣動布局。70年代初研製的殲-13在幾乎完全與世隔絕的情況下,竟然與美國的F-16殊途同歸,都採用了大邊條翼+機腹進氣的氣動布局(殲-13有兩種設計方案,另一種是大邊條翼+兩側進氣的布局)。當今盛行的鴨式布局更是受到了航空科研部門的青睞。鴨式布局,中國稱為“抬式布局”,前者取其外形,後者源自其工作原理。早在1969年,這種氣動布局就被提出,到1975年國家正式立項支持此項研究,其間科研人員運用遙控模型(見右圖,目前陳列於西安航空館)進行了大量的試驗,取得了大量的實驗數據和研究成果,讓中國航空界對這種非常規氣動布局的特性有了理性的認識,為後來在實際型號中的運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後來成飛的殲-9就準備採用鴨式布局,可惜的是殲-9連原型機都沒有造出來就下馬了。中國第一種投入實用的鴨式布局戰機的頭銜就傳給了一個新的希望——殲-10。
其他方面,中國的能力是實在不敢令人恭維。火控雷達方面,簡直不能用落後來形容。1965年開始研製的中國第一台自行設計的機載雷達SL-4(204雷達)用了整整17年時間才研製成功,它採用單脈衝體制,不具備下視功能,也沒有採用頻率捷變和脈衝壓縮技術,平面搜索距離僅28公里,技術水平相當有限。此時美國的戰鬥機上早已裝備了AWG-9、APG-63、APG-65、APG-66等先進的脈衝多普勒雷達,最大搜索距離都超過了70公里,具有完善的空空、空地作戰功能。80年代初,生產工廠在204雷達的基礎發展了208雷達和232雷達,增大了雷達的作用距離,技術上採用了旋轉調諧磁控管,以增加頻率捷變能力,但仍不具備下視能力。另一方面,607所等科研單位也開始了機載脈衝多普勒雷達(PD)和機載動目標顯示雷達(AMTI)的研製工作,由於經濟上得不到支持,後者的研製工作沒有繼續下去,前者的研製工作也困難重重,進展也相當緩慢……從機載雷達者一斑,我們就可以窺得當時中國航空電子工業的全貌了。客觀的講,80年代初期,我們在這個領域落後世界先進水平至少20年,僅憑當時的科研實力根本無法生產與新殲設計指標相吻合的航電及火控設備。
再看發動機:當時中國空軍最先進的噴氣發動機還是渦噴7,(1987年12月12日,性能稍勝一籌的渦噴13才告定型)。渦噴7是為了配合米格-21的國產化工作而研製的,主要依靠中蘇交惡前蘇聯提供的R11-F-300發動機資料仿製而成,1966年12月試製成功。它實現了中國航空發動機從單轉子到雙轉子的跨越,與裝備殲-6的渦噴-6相比,性能有很大提高,其改進型——渦噴7甲還採用了當時十分先進的空心渦輪葉片,算得上當時的一大技術突破。但是通過橫向比較我們發現,渦噴7大大落後於當時典型的戰鬥機動力系統。甚至單純的比較數據已經失去了意義,因為這根本就是代與代的差別。中國研製渦扇發動機起步並不晚,早在六十年代就通過在渦噴5上加裝後風扇,研製出了渦扇5,推力較渦噴5提高超過40%,最終卻因為沒有裝機對象等原因而終止研製。60年代中期開始研製的渦扇6,後期改進型的各項性能並不亞於同期研製的M-53,可就在它通過飛行前試車測試,準備進行飛行測試的時候,卻隨殲-9項目一起被砍,近20年的艱辛努力付諸東流,落後的科研體制不僅扼殺了一個先進的型號,也打擊了廣大科研人員的滿腔熱情!如果沒有殲轟-7的研製,十餘億元換來的斯貝也許永遠就被堆在了倉庫,中國戰鬥機到現在裝不上渦扇發動機!總的來說,在10號工程開始之時,中國已經初步具備了高性能渦扇發動機的研發能力,限於體制、資金、製造技術和研製周期等因素,這種能力在短期內還無法培育出具體的型號。
既有設計思想的原因,也受技術水平的限制,當時中國戰鬥機的掛載武器以空空導彈為主,也可以說只有霹靂-2。霹靂-2系隨米格-21同時引進的K-13空空導彈的仿製品,1967年11月定型並投入生產,受到技術水平的限制,導彈的機動性、抗干擾能力都很差,且只能實現尾追攻擊。70年代,有關部門開始着手對其進行改進,其間改進型號眾多,比較成功的卻只有霹靂-2乙一種,由於文化大革命的原因,當它通過定型之時,已是1981年10月了。稍後研製的霹靂-5同樣受到了文化大革命的衝擊,直到1986年9月才定型,性能已經落後。國外眾多先進的第三代格鬥彈已經問世,AIM-9L則早已名揚馬島和貝卡谷地戰場。姑且不論空基精確制導武器,我們已經比別人落後了一截,反過來講,沒有強大對地、對海打擊能力的空軍又怎麼立足於當今世界呢?
可見,我們與發達國家在大部分領域內都存在着明顯的差距。不僅如此,我們的科研隊伍,生產能力等等同樣於發達國家相距甚遠,據說殲-10的研製目標就是:“研製一架滿足戰技要求的飛機;造就一支高素質、高技術、跨世紀的航空科技隊伍;建立一個具有研製先進殲擊機能力的航空科研基地。”顯然,後兩者是前者的保證,而上述語句則顯示領導部門希望通過新殲的研製來達到後兩點目標,足見當時我們自己對能否研製成功這樣一架高標準的新型戰鬥機也沒有很大把握。但是在那樣的交叉路口,我們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一蹶不振或是重新騰飛。作為一個大國,我們必須擁有強大的航空工業,研製新殲困難重重,一萬年也要研製出來!
雄獅之子?
由於中國航空工業長期落後的局面和客觀存在的國產戰鬥機與國外先進戰鬥機的巨大差距,在一部分軍迷心中蒙上了一層悲觀的色彩,當他們聽說或通過傳媒看到殲-10的時候,馬上就聯想到了以色列“胎死腹中”的“雄獅”Lavi戰鬥機,進而得出了殲-10就是“雄獅”仿製版的論斷(這其中也有西方和港台媒體的“功勞”)。實際上,這種論斷的根據是十分脆弱的,稍加分析就可以推翻。殲-10在設計思想、作戰用途和設計細節等方面都與“雄獅”有很大差別,具體的分析網上很多,讀者也可以自己仔細比較,在此就不加贅述了。
如前文所述,以中國在八十年代初的水平,現在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殲-10隻能是海市蜃樓,或許能不能成功地仿製“雄獅”還是個問題呢。不可否認,殲-10能夠達到今天的水平,以色列確實提供了不少幫助,但中國也還不至於淪落到直接仿製一架不適合本國作戰要求的戰鬥機的地步,況且,美國為“雄獅”的研製注入了大量的資金和技術,以此換來的成果流向中國是美國竭力反對的。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在某種意義上,反而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對殲-10,乃至中國航空工業的發展產生了更加深遠的影響。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前後,隨着前蘇聯國力軍力的迅速膨脹,其稱霸野心也日益高漲,為了在遠東制衡蘇聯,西方世界主動與中國修好,許多軍事援助計劃或者說軍事合作計劃便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正是通過這樣的機會,中國的航空工業接觸到了西方先進的設計思想、技術標準以及生產製造體系,並深刻體驗了西方先進航空技術的整體性、可發展性和前瞻性,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高度集成的綜合航電火控系統、座艙顯示系統、電傳操縱系統的強大功能。儘管中國想得到的許多先進武器系統最終未能得到,但是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使我們統一了認識:只有擺脫“蘇聯思路”的束縛,接納西方的先進思想和技術,才能趕上戰鬥機發展的潮流。正因為如此,西方的標準得以貫穿殲-10研製過程的始終,許多在以前的國產戰鬥機和蘇/俄制戰鬥機上從未有過的優良特性在殲-10身上顯露了出來,不誇張的說,西方發達國家就是中國研製和生產先進戰鬥機的啟蒙老師!
如果說與西方的交流給了我們思想上的啟示的話,以色列的幫助則更加實際。美國等西方國家只會因為暫時的利益而忽略意識形態的差異和對中國強大的顧慮,潛意識中,他們還是對中國保持着戒心,即使在雙方關係的“蜜月”期,中國得到的也僅僅是他們武庫中的二、三流貨色;猶太民族對中國有着相當的好感,雙方又無實際的利益衝突,向中國提供武器,以色列獲得的不只是市場份額和經濟利益,與中國這樣的大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對以色列來說也是大有裨益的。
中以在10號工程中的合作是雙贏的。中途夭折的“雄獅”的生命從某種意義上說在殲-10身上得到了延續,這可以給以色列以心理上的安慰,十餘年的努力至少可以在異地“開花結果”;精明的以色列人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的經濟回報,在殲-10的整個研發周期中,還會有無數的商機向以色列招手。中國則用較少的投入換來了第三代戰鬥機的大部分關鍵技術及先進的整機生產技術,比如CAD/CAM(計算機輔助設計/計算機輔助製造)技術、一體成型工藝、複合材料成型和加工技術等;得到了從歐美等國手中得不到的東西,如四餘度電傳操縱系統、廣角平顯、先進脈衝多普勒雷達等。而且,以色列的戰鬥機設計思想是建立在豐富的戰鬥機實戰運用經驗的基礎上的,又融合了美歐蘇多家之長,其產品具有很強的先進性和實用性,許多設備、系統,尤其是電子設備,性能都處在世界領先水平,這恰恰又是中國之短,中國求之不得的好東西從天而降,焉有不受之理?
由於美國的竭力阻撓,中國在得到了這些技術和設備之後,只能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埋頭苦幹,自行消化和吸收其中的精華。在這個過程中廣大科研工作者付出了巨大的艱辛和努力,吃透了大部分的關鍵技術。作為殲-10四大關鍵技術的之一的數字式電傳操縱系統,當時在國內還是空白,從以色列獲得了這個系統以後,611所組織人力物力對這項技術進行攻關,從電傳操縱系統的結構到控制軟件的設計都一一吃透,值得一提的是,當時611所硬是將數萬條的軟件語句一條一條地看懂,然後再根據殲-10的氣動特性進行改進,最終掌握了這項技術。目前611所的副所長、FC-1和殲-10雙座型的總設計師——楊偉就是從這支隊伍中脫穎而出的。
俄羅斯後來也參與了10號工程,外部明顯可見的幫助包括提供大推力渦扇發動機、大功率火控雷達和一些制導武器。由於渦扇-10的研製進度相對滯後,AL-31的引進可以暫解燃眉之急;以色列的雷達和導彈性能不錯,但遠戰能力稍顯遜色,以俄之長補以之短,殲-10的性能因此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不可見的幫助包括俄羅斯提供的技術支持、中國技術人員赴俄學習,當然還有蘇聯解體時流向中國的一大批前蘇聯技術人員。
與其說殲-10是“雄獅之子”,不如說它是帶有多種血統的混血兒。從根本上說,作為“殲-10之母”的中國,是殲-10研製的主體,沒有她的博採眾長,沒有她的悉心融合,殲-10隻會成為LCA那樣難產的怪物。通過殲-10的研製,中國已經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戰鬥機設計思想,它的優越性將在中國下一代戰鬥機身上得到更顯著的體現!任何認為殲-10是“雄獅”的仿製型的說法,都是對中國航空工業在最近二十餘年內取得的成績的忽視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