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冷戰最劍拔弩張的年代，全球擁有核武器數一數二多的兩國領導人在三個星期內兩番通電話，也是極其不尋常的事。

　　可顯然，俄羅斯總統普京與美國總統拜登高調的連番通話，並沒有解決問題。除了再通過加密熱線級別的衛星信號電子郵件互相傳遞文本信息以外，普京按動了另一個按鈕——在一場戰略遏制力量演習之後，當地時間2月21日晚間，普京在莫斯科發表全國電視講話，談及俄羅斯與烏克蘭關係、烏克蘭東部局勢、俄羅斯安全保障等問題。隨後，普京提筆，輕輕地數度簽下自己的名字。對俄羅斯來說：由此承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承認“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以及俄羅斯分別與這兩個“共和國”簽署了友好合作互助條約。緊接着，普京發布總統令，指示俄武裝力量進入頓巴斯地區維護當地和平。接下來，烏克蘭會成什麼樣子？就像一場拔河比賽，是被美國為首的北約和俄羅斯給徹底撕了，還是會因力量平衡被打破，而西去，或者東歸？目前看，各方角力，還將撕不少時間。

　　普京簽署總統令，承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的“獨立”。

　　誰令烏東一夜變天

　　當地時間2月21日深夜，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頓巴斯地區的民眾徹夜難眠，他們一邊舉着手機各處通告，一邊邁開步子奔走相告；煙花燃放起來，俄羅斯的國旗竟然滿城飄揚。

　　2022年2月19日，烏克蘭東部地區居民湧入俄羅斯羅斯托夫州。

　　而西方的反應，顯然也是迅速的。不像在打“無準備之仗”——

　　美國總統拜登當天與國家安全團隊開會，聽取有關俄烏局勢最新情報，隨後立即宣布對俄羅斯的第一步金融制裁。美國政府還發了一通警告，大致意思是“如有必要，美國還將準備更多制裁”。

　　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連夜對普京做出“最強烈譴責”，同時，歐盟方面表示，歐盟將對參與“這一非法行為”的人員採取制裁措施。

　　可想而知的是，北約國家以及美國的各路盟友，估計都會拿把尺量着美國的制裁尺度，然後跟進。但是，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招數嗎？目前看，“雷聲大，雨點小”。甚至，國際資本市場的跌幅都比觀察人士所預判的要輕微得多。“對於歐盟和美國的投資者來說，早就將烏東地區之投資參照對俄投資來分析了。”有身在美國金融圈的朋友如此分析，“美國和歐盟是參照俄羅斯對那裡進行進出口管理的，可見嘴巴叫得凶——制裁、制裁、制裁，‘身體’卻很實誠。”

　　無論如何，俄羅斯目前的舉措，令全世界關注。

　　在普京簽署命令，承認頓巴斯地區兩“共和國”獨立之後，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發表文字聲明，對俄羅斯關於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的認定決定深感關切。他呼籲各方按照安理會2015年第2202號決議所認可的新明斯克協議，和平解決烏克蘭東部衝突。

　　中國駐烏克蘭使館則發布提醒：“烏克蘭東部局勢發生重大變化。提醒在烏中國公民和中資企業，注意當地發布的安全提示，不要前往局勢不穩地區；及時關注使館微信公眾號和官網發布的信息；提高安全防範意識，可適時作一些食品和飲用水等生活必需品儲備……”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似乎陷入了慌張中。他可是眼見着今年1月19日，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向俄國家杜馬提交議案，要求俄羅斯聯邦承認這頓巴斯兩個“共和國”獨立的。他也是眼見着該決議草案在俄國家杜馬獲得351張贊成票，16張反對票，另有1人棄權。換句話說，在俄羅斯議會層面，“承認頓巴斯兩個‘共和國’獨立”幾乎是一種共識，只需要俄總統簽字就能成為俄羅斯的國家意志。儘管目前的烏克蘭是獨立國家，可畢竟其曾經是蘇聯的一個加盟共和國，再往前溯，俄烏合併的歷史有三百多年。如果完全不顧俄羅斯這一龐大鄰居的感受，烏克蘭的日子不會好過。但基輔當局似乎沒拿俄羅斯國家杜馬的決議當回事。澤連斯基似乎更看中2月16日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的表態。當天，佩斯科夫對媒體表示：“克里姆林宮同意，承認自行宣布成立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與‘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不符合明斯克協議規定。”

　　2014年4月，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爆發烏克蘭政府軍和當地民間武裝之間的大規模武裝衝突。民間武裝隨後宣布成立“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經國際社會斡旋，衝突雙方分別於2014年9月和2015年2月在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達成停火協議，此後大規模武裝衝突得到控制，但小規模交火時有發生。俄羅斯一直在指責烏克蘭沒有執行明斯克協議，且又哭着喊着要加入北約。如此，導致了俄羅斯下定決心，承認烏東兩“共和國”。

　　這時候，澤連斯基於當地時間2月22日發表電視講話，指責俄羅斯“單方面撕毀明斯克協議”，然後，除了說一些基輔當局“保留進行獨自和集體防衛的權利”之言以外，只能再呼籲緊急召開“諾曼底模式”四國峰會和歐安組織特別會議，以討論俄羅斯承認“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與“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獨立一事。並將在《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框架下提出緊急磋商的提議。《新民周刊》記者注意到，《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是於1994年12月5日由烏克蘭、美國、俄羅斯和英國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簽署的一份備忘錄形式的外交文件，以解決烏克蘭在獨立以來，蘇聯遺留下來的武器包括核武器的問題。現在拿出這份陳年老協議企望俄羅斯回到談判桌，澤連斯基甚至說出烏克蘭想重新擁核。這是否進一步刺激局勢向緊張發展呢？

　　要開會，還是到聯合國安理會來吧。正是安理會輪值主席國的俄羅斯於莫斯科時間2月22日5時召集安理會會議，且會議由閉門改為公開。俄羅斯亦表示，此次安理會緊急會議由烏克蘭提出召開，那麼烏克蘭也來參會吧。

　　俄核武級示威在先

　　普京的舉措，不是沒有先兆的。

　　當地時間2月18日，佩斯科夫在新聞發布會上如此對西方記者發問：“你知道著名的核手提箱、紅色按鈕嗎？”

　　當地時間2月19日，普京果然在戰情指揮中心按下了按鈕。克里姆林宮甚至將這張普京按按鈕的照片單獨傳播出來。儘管是坐在一張扶手上鑲嵌了灰色軟墊的白色椅子上，微笑的模樣，可普京手按按鈕的鏡頭，確實有震撼力。接着，俄羅斯國防部宣布，俄羅斯北海艦隊和黑海艦隊的軍艦和潛艇完成了向海上和地面目標發射“口徑”巡航導彈和“鋯石”高超音速導彈的任務。這是俄羅斯戰略遏制力量演習的任務之一。此後俄方又宣布，所有導彈均擊中預定目標，證明導彈應有的性能。

　　2月19日，俄方稱，俄羅斯戰略遏制力量演習任務全面得到完成，所有導彈均擊中預定目標，證明導彈應有的性能。

　　而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稱，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在戰情指揮中心與普京共同觀看了彈道導彈的發射演習。演習之前，俄媒披露了盧卡申科與普京的這麼一段對話——

　　盧卡申科說：“我去過白俄羅斯—俄羅斯軍演現場，視察了俄羅斯參演部隊和白俄羅斯部隊，印象非常深刻。正如您所說的那樣，若一切順利，一起去看看這場有意義的活動。”

　　普京說：“不是去看看，我們一起參加。”

　　盧卡申科說：“對，一起參加。”

　　戰略遏制力量是什麼？在2月19日的演習中，俄空天軍、南方軍區、戰略導彈部隊、北方艦隊和黑海艦隊全部出鏡，展示出陸基、海基、空基戰略力量的威力。無論是西方還是烏克蘭基輔當局，看到導彈射中目標的畫面，無疑會思考——如果這些導彈裝上核彈頭，會是怎樣的情形？

　　而此前，2月18日，俄黑海艦隊旗艦“莫斯科”號導彈巡洋艦在黑海海域進行了艦炮射擊演習，共擊中超過50個假想敵空中目標。

　　俄羅斯進行戰略威懾演習，無非是一種示威——核武器級別的示威。旨在提醒烏克蘭不要輕舉妄動，也就是促使美國和北約方面冷靜下來和俄羅斯談判，達成俄方期許的“安全保障協議”。

　　而美國在自己不想動手的情況下，卻屢屢披露所謂的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日期，同時在烏克蘭方向拱火，希望烏克蘭生亂，簡直是一石三鳥——一方面針對俄羅斯：既要俄羅斯在某些方面與西方合作，譬如在西方遏華之時，俄不要插手，最好還加入進遏華隊伍，但又不願意為此付出代價；二方面進一步搞亂烏克蘭：烏克蘭生亂後，就不太可能團結起來如白俄羅斯那樣回到俄羅斯的“懷抱”，且這個資源稟賦相當不錯的歐洲領土大國未來很難成為真正的具有實力的大國；三方面使得烏克蘭難民等湧入西歐，讓歐盟內部法德軸心期望成立“歐洲軍”逐漸擺脫美國，實現自主防務的目的無法達成。

　　俄羅斯期望核武器級別示威，哪怕未必能讓北約答應其所有要求，但起碼一定程度能震懾美國，減小烏克蘭進一步滑入戰爭深淵的可能，由此穩定住東歐局勢。可這麼震耳欲聾的示威，竟然震不醒“耳背”的烏克蘭。

　　不僅炮彈落到俄境

　　在美國總統拜登一而再、再而三地宣稱俄羅斯要在烏克蘭動手的情況下，俄軍並沒有大舉開進烏克蘭，甚至，在2月14日，俄羅斯衛星通訊社、今日俄羅斯等媒體發布了一段視頻——裝載着俄軍坦克、火炮等重型裝備的列車從克里米亞大橋通過。俄國防部發表聲明稱，“在克里米亞半島進行戰術訓練的南方軍區部隊，乘坐火車回到永久基地”。但烏克蘭東部地區的炮擊與爆炸明顯增多。

　　2月18日，烏克蘭東部民間武裝自行成立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政府所在地亦發生爆炸。美國華盛頓智庫戰爭研究所（ISW）迅疾給出了一個“可靠消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最佳時機”是2月19日。ISW給出的理由是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前往慕尼黑參加慕安會，基輔朝中無人。

　　果不其然，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消息，2月19日，距離俄烏邊境約1公里的俄羅斯羅斯托夫地區發生炮彈爆炸。某種程度上說，ISW發出的“可靠消息”，確實比拜登所披露的時間節點更“準確”。拜登之前提到的2月16日，俄烏邊境黎明靜悄悄。可ISW給出所謂的俄“入侵”烏克蘭的時間節點，俄烏邊境確實發生了爆炸。這爆炸似乎在向俄羅斯挑釁——“你打呀，你倒是打呀”。按說，哪怕是安寧祥和的日子，當鄰國的炮彈飛越國境線轟入時，也有可能引發戰爭，更何況俄烏之間關係如此緊張的如今？

　　烏克蘭政府軍的動作是連續的。烏克蘭東部民間武裝駐聯合停火控制與協調中心（JCCC）辦事處的代表團表示，烏克蘭政府軍於2月19日和20日凌晨的炮擊，目標是包括頓涅茨克在內的烏東地區的6個居民區。據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簡稱“歐安組織”）的消息，該組織在頓巴斯地區便記錄了近千起違反停火協議事件，其中頓涅茨克地區222起，盧甘斯克地區648起。

　　烏克蘭境內的交火一度激烈。烏克蘭政府軍在烏東部的炮擊日趨緊密——“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發言人”愛德華·巴蘇林稱，光2月19日一天，烏軍就向自行宣布獨立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領土發射了近200枚炮彈和迫擊炮彈。其中包括122毫米加農炮、120和82毫米迫擊炮等。落在俄羅斯羅斯托夫的炮彈，大概率就是從這一方向的烏軍發射出的。

　　而烏克蘭軍方亦稱，由烏克蘭盧甘斯克地區政府軍控制的一個村莊的幼兒園被盧甘斯克民間武裝炮火擊中，而北頓涅茨克一所中學也遭到炮擊。“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發言人” 伊萬·菲利波年科對此否認，反而稱是烏克蘭政府軍第79旅炮擊造成幼兒園建築損毀。

　　另有消息，2月19日，烏克蘭內政部長莫納斯特爾斯基在視察烏東部地區途中“遭遇多枚炮彈在附近爆炸”。莫納斯特爾斯基一行隨即進入當地一所村莊的防彈掩體躲避。

　　俄羅斯所做的戰略遏制力量演習，顯然震懾的是同樣等量級的對手，而不僅僅是烏克蘭。烏克蘭打到俄羅斯境內的炮彈，似乎連撓痒痒的級別都沒夠到。但俄方所面對的，又不僅僅是從烏克蘭發出的炮彈落到了俄羅斯土地上，還有難民。

　　俄羅斯的羅斯托夫州州長瓦西里·戈盧別夫當日表示，由於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湧入的民眾數量劇增，該州開始實行緊急狀態。俄媒公布的攻擊數字顯示，當地時間2月19日上午10時，有10356人從頓巴斯地區越過俄烏邊界進入俄羅斯，其中有4527名俄羅斯公民，5806名烏克蘭公民和23名外國人。當天，普京下令俄緊急情況部代部長緊急前往與烏克蘭東部地區接壤的羅斯托夫州，為接收烏克蘭東部居民提供保障，並要求有關部門向進入俄境內的每一名烏東部居民發放1萬盧布救助金。據俄羅斯緊急情況部當時公布的計劃，2月底之前，大約會接納超過3萬人從烏東地區撤往俄羅斯。可到了2月21日，就已經有5.3萬民眾從烏東地區入境俄羅斯。

　　烏克蘭東部民間武裝領導人丹尼斯·普希林則稱，他們2月18日開始疏散該地區的婦女、兒童和老人前往俄羅斯。目前，約有200萬人生活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普希林稱，計劃疏散人數約為70萬-90萬人。這一數字是否俄羅斯短期內所能承受，尚有待觀察。

　　2月21日，頓巴斯地區，民眾慶祝普京簽署命令宣布承認烏克蘭東部兩個“共和國”。

　　對美國來說，無論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發生了什麼，目前看，美國自身的情況才更值得關注。“在美國國內，比烏克蘭危機大得多的是通脹恐慌。”軍事評論員宋曉軍稱，“儘管拜登屢屢號稱美國正在經歷世界上最強勁的經濟復甦，美國是世界上唯一能這樣說的主要經濟體，可美國經濟面對40年來最高的通脹數據，美國需要想各種辦法替自己解圍。”只是，美國圍繞烏克蘭所做的一切，無論對烏克蘭人民意味着什麼樣的災難，對美國自身，真有好處嗎？恐怕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