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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收:長長的白楊 (西上天山的女人們)
送交者: 伊塔事 2003年12月28日15:28:56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邊境多故事。

  邊境總有點神秘。邊界總會有摩擦,有碰撞。摩擦臨近極點,就可能爆發戰爭。

  新疆與8個國家接壤,20世紀以來,較大的摩擦和戰爭,有中蒙邊境1947年北塔山戰役。中印邊境1962年自衛反擊戰。1962年,“伊塔事變”引發,持續到1969年的中蘇邊界對抗。

  其中,王震將軍誇讚“打出了中國人的骨氣,保衛了祖國領土”的北塔山戰役最為慘烈。當時在國民黨騎五軍13團4連當兵的安風岐,50年後回憶打了三天一夜的戰鬥仍為之動容:“腰粗的松樹炸飛到天上,山上的石頭炸焦了炸平了,後援部隊趕到時,我們團參戰的1000多人只剩下了37個……”安風岐老人“九·二五”之後,調防阿爾泰口下,在克木齊盆地屯墾戍邊。1962年“伊塔事變”後,奔赴中國西北邊境“第一團第一營”屯墾戍邊。

  1962年中蘇邊境震驚中外的“伊塔事變”中,中國6萬多邊民外逃蘇聯。

  中國和蘇聯的陸地邊界在世界上最長。15世紀中期,沙俄只不過是蒙古金帳汗國成吉思汗孫子拔都手下的一個封建城邦小國,領土僅限於莫斯科城及城域附近,1480年以後,逐漸擺脫了蒙古汗國的統治,1547年伊凡大公自稱沙皇。16世紀沙俄向東擴張,17世紀中葉與中國發生邊界衝突。清世祖入關前一年(1643年),沙俄入侵松花江流域。康熙大帝1685年、1686年兩次大敗沙俄於雅克薩,1689年清朝與沙俄簽訂了第一個世界條約《中俄尼布楚條約》,1727年又簽訂了《布達斯奇條約》,確立了中俄兩國邊界,條約規定,中俄東段以兩河(格爾必齊河,額爾古納河)一嶺(外興安嶺)為界:嶺以北河以西屬俄國;嶺以南河以東至海屬中國。

  1840年鴉片戰爭後,中國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國勢日衰,沙俄對中國的領土要求愈演愈烈。1858年,英法聯軍進攻天津,沙俄乘機武力威逼。奕山顫抖着手拉開了百年國恥的幕布——《中俄璦琿條約》割去了外興安嶺以南,黑龍江以北60多萬平方公里國土,烏蘇里江以東約40萬平方公里中國領土劃為中俄兩國共管。

  1860年沙俄迫使清政府簽訂《中俄北京條約》,烏蘇里江以東約40萬平方公里中國領土又被強奪。

  兩年後,沙俄又迫使清政府簽訂《中國俄國勘分西北界約》,割去了巴爾喀什湖以東44萬平方公里中國領土。續簽的《中俄塔爾巴哈界約》又把中國境內額敏盆地邊緣綿亙800多公里的塔爾巴哈台和巴爾魯克兩座中國內山變為中俄界山。

  1871年沙俄出兵強占中國伊犁達10年之久,1881年逼迫清政府簽訂《中俄伊犁條約》,又明火執仗奪去中國7萬多平方公里領土。

  短短半個世紀,包括齋桑湖,伊塞克湖,巴爾喀什湖……在內的相當於3個法國的150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在槍炮威逼下丟失了。

  馬克思評論《中俄璦琿條約》時指出:“由於第二次鴉片戰爭,俄國獲得了韃靼海峽和貝加爾湖之間最富庶的地域,俄國一直夢想把這個地域弄到手,從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沙維奇到尼古拉,一直都企圖占有這個地域。”

  恩格斯也痛斥說:“俄國從中國奪去了大小等於法德兩國面積的領土和一條同多瑙河一樣長的河流……20多年來,他們把這個國家的領土一塊一塊地割去了。”

  十月革命勝利後的1920年9月27日,列寧代表蘇聯政府在克里姆林宮鄭重宣布:“以前俄國歷屆政府同中國簽訂的一切條約全部無效,放棄以前奪取中國的一切領土和中國境內的俄國租界,並將沙皇政府和俄國資產階級從中國奪取的一切,都無償地永久歸還中國。”

  因為列寧過早逝世和其它多種原因,他的主張沒能實現。

  50年代,中蘇兩國同是社會寧義陣營的兄弟,這時談邊界問題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很遺憾,人世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20世紀60年代初又有了新的一幕。

  1962年4月22日一早,新疆伊犁霍爾果斯口岸就湧來大批拖兒帶女的邊民,要求去蘇聯,他們手裡拿着清一色的“蘇僑證”,高呼:“我們要到蘇聯去!”

  幾乎沒有任何預兆,中國新疆伊犁、塔城、阿爾泰、博爾塔拉20多個縣的6萬7千多邊境居民,拋棄了生活多年埋有親人的土地,拋棄了草原和城鎮,坐汽車、拖拉機、牛拉的木輪車,拖兒帶女,帶着牛羊,穿越霍爾果斯山口、阿拉山口、巴克圖、清河……3000多公里長的中蘇邊界,湧向蘇聯。

  僅僅幾天后,伊犁草原,阿爾泰草原星羅棋布的氈房已寥寥無幾,牛羊失牧,田地荒蕪,四野肅殺。

  地方政府陷於癱瘓。
  
  “自塔城事件發生後,我們專區的現實是:生產組織遭到破壞,經濟受到損失,使我們的生產生活處於最困難的處境,遺留下來的大批土地和牲畜亟待管理,以達到恢復生人。”
               ——摘自1962年8月9日《塔城地委會議紀要》

  4月23日,中國總理緊急召見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政委張仲瀚,命令兵團:立即組織一支高質量的隊伍,分赴邊境第一線,維護社會治安,儘快恢復生產。代耕、代牧、代管,同時着手在中蘇邊境建立國營農場群。

  5月13日,受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人民政府委託,兵團直屬單位和各墾區抽調大批幹部戰士,趕赴邊境地區,完成“三代”任務。抽調參加“三代”的幹部職工,都是老戰士、老模範、支邊青年,知識青年中的黨員、團員,他們受命時被告知,在參加3至5個月的“三代”任務後,就回到他們剛建設起來的農場和城市……

  “伊塔事件”點燃了中蘇邊境局部緊張轉入全線衝突的導火索。“伊塔事件”後,中蘇兩國關係急劇惡化。1964年以後,蘇聯大量增兵中蘇邊界,總兵力超過100萬,邊境爭端日多,從1964年10月15日到1969年3月15日,蘇方挑起邊境事件多達4189起。珍寶島武裝衝突後,中蘇邊防部隊進入實戰狀態。戰爭危險步步升級,蘇聯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企圖對中國使用戰術核武器,打一場毀滅地球的核戰爭。中國進入戰爭體制,全方位備戰,500萬軍隊進入臨戰狀態,導彈部隊與蘇軍進入對等準備,導引站全部開通。這一年,中國軍費開支增加了38%,1970年又增加了18%。

  執行“三代”任務的兵團人,沒能回到他們剛建設起來又離開的農場和城市,他們服從了共和國的最高利益,留在了邊境地區。兵團的邊境農場,就是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建立的。兵團58個邊境農場,有36個直接壓在邊境線上。在新疆的邊境地區,經常能看到這樣一種存在,在北方邊防哨卡的前沿,屯駐着兵團的生產連隊,他們是有靈魂的界碑。

  一位蘇聯作家說,“戰爭讓女人走開”。血與火書寫歷史時,女性能從戰爭中走開嗎?

  “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古有代父從軍的巾幗花木蘭;進藏和親的王昭君;出塞和親的細君公主病故烏孫後,漢室楚王劉成的孫女解憂公主又西行萬里和親烏孫,且從烏孫俗,先後嫁三代烏孫王。解憂有謀略善騎射,直接參與軍國大事,協助烏孫王運籌帷幄,安定邊陲,鞏固統一,被烏孫尊為國母。

  解憂公主的隨嫁侍女馮嫽,以特使身份跋山涉水遍訪天山以南諸城國,動之以仁愛之心,曉以正義之言。排解內憂外患,深得諸國敬重,尊為馮夫人。後來,烏孫國權力之爭釀成內亂,德高望重的馮嫽與身為右大將的丈夫挺身而出不懈調解,化干戈為玉帛,避免了一場戰亂。烏孫王位傳至解憂曾孫星靡時,新主年幼難以理政,應烏孫國請求,馮嫽以七旬高齡受命漢朝欽差大臣,又一次出使烏孫,輔佐星靡理政,鞠躬盡瘁,埋骨塞外。

  巴爾魯克山以遠的達因蘇,豎有一尊傳說是樊梨花西征時留下的石像,雖歷經世事風雨,卻猶見揮戈平西氣宇軒昂的巾幗豪氣。

  屯墾戍守中蘇邊境的58個兵團農場,至少有一半女人。

  30年彈指一揮間。30年人世滄桑,執行“三代”任務的兵團人,等待中白了少年頭,等待中孩子已經長大,孩子的孩子也在長大……等待中,哨卡變成了口岸。

  應了中國那句老話:30年河東,30年河西。

  今天,喧囂的霍爾果斯已經是中國西北過貨量最大的邊境口岸。

  在聯合國總部有一尊“鑄劍為犁”的雕塑,表述着人類美好的願望。在中國西部,有一支化劍為犁的部族,實現着人類的美好願望。

  那一天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太陽越過巴爾魯克山,把初夏的熾熱潑灑給山谷、草灘和水流,烏孜格河亮着一身銀白色的珠光多情地穿行在山澗草地。它對山下這一片三角地似乎更纏綿,欲走還留地繞着彎,彎出了一片水草豐茂的好去處。

  太陽還沒有從巴爾魯克山爬上來,牧工張成山就出牧了。羊群順着它們熟悉的牧道追尋肥美的草灘。也很難怪罪盡職盡責的頭羊,對草的鑑別和選擇是羊的天性,它不懂人的爭鬥。它禁不住三角地肥嫩的青草誘惑,率領它的部落向那片好去處走去時,就已經給它們的主人帶來了厄運。

  三角地是蘇方認定的“爭議區”。

  張成山正在阻攔進入“爭議區”的羊群時,對面跑來了體魄雄健的頓河馬,馬上坐着也綴有五角紅星蘇軍騎兵。騎兵很輕鬆地綁架了赤手空拳的張成山,趕走了羊群。

  消息傳到了連隊,張成山的同志們同仇敵愾,操起了鐵鍬棍棒吶喊着湧向了三角地,要救回張成山奪回羊群。

  吶喊的隊伍里,有一位懷有6個月身孕的女牧工。

  被尊為老大哥的蘇聯,似乎從來也沒有把“小兄弟”放在眼裡。子彈毫不猶豫迎着木棒鐵鍬飛過來,懷有身孕的女牧工倒在了青青的草地上。草地洇出一朵朵艷如草原6月芍藥的鮮紅,鮮紅慢慢聚成凝重的血流……

  她的同志迎着直飛的子彈把她從草地搶救回來時,她已經沒有了呼吸。鮮血還從子彈射穿的胸膛往外滲着,她的兒子或者女兒還在她溫熱猶存的體內存活着。這就更讓她的同志她的丈夫悲痛欲絕。

  悲痛是韌性的力量。有不短的幾年,騎着頓河馬的蘇聯騎兵在水草豐茂的好去處,在張成山他們年年放牧的冬窩子,拉起了臨時的“國界”——鐵絲網。頓河馬騎兵拉好,悲痛欲絕的牧工冒死拆除。白天拉好,晚上就拆得沒了蹤影。鐵絲網終是沒能存在。

  還在“爭議區”種了上萬畝的莊稼。有種無收的黃山薄土,也是年年耕耘不止,謂之“政治田”實際控制了“爭議區”——國土。

  自1962年4月22日“伊塔事變”突發,到1969年10月20日,庫茲涅佐夫率領蘇聯代表團抵達北京,與中國政府開始認真地談判,在漫長的中蘇西部邊境長達近8年的對抗中,除1969年8月13日,蘇聯300多名機械化士兵在直升飛機、坦克的掩護下,入侵中國領土,偷襲了中國新疆塔城軍分區鐵里克奇哨所,38名中國官兵捍衛主權,浴血反擊全部陣亡的“8·13邊境衝突”外,與不斷挑釁的蘇軍對陣的,是一手拿鎬一手拿槍,屯駐在邊防哨卡前的兵團連隊。兵團人沒有現代化的武裝,他們以血肉之軀組成了難以逾越的邊防。冰冷的槍炮日面對的是綠色的麥田,長長的白楊林,是悠然的牛羊,是一腔熱血支撐着的偉岸身軀——再現代化的武器在無畏的生命面前終將失去威力。

  巴爾魯克山海拔不高,卻是一個大境界。

  山峰一座疊着一座如大海的浪,滿眼的連波綠浪,湧出了一個頗多紋溝的綠色橢圓體。天空倒似一頂扣在大腦袋上的藍帽子,小得滑稽。

  走到了山底,山地菊一片金黃。再往山根走,萋萋芳草中有了那座墓——孫龍珍烈士之墓。

  不高的碑上還有一行小宇能辨認:江蘇泰縣人,1940年出生,1969年6月10日為保衛祖國邊疆英勇犧牲。

  水泥和紅磚結構的墓、碑都已塌陷、崩裂。

  山疊着山,翻過山還是山的盤山道,至今也是落雨落雪就斷行難走。只有冬雪厚愛地年年給她們母子(女)覆蓋上晶瑩的雪白,夏雨深情地年年催萌芳草掩去日漸的窘陋。

  這裡好風水。母子(女)背靠青青巴爾魯克山,面朝淙淙長流水。如今更是平靜得鳥語山更幽,很難意識到這就是“國界”了。

  烏孜格河還是一身銀亮,它從山的這邊流向山的那邊。我撥開長得壯實繁茂的蒲草,灰白色的水流繞過一墩一墩藍盈盈的馬蓮,又去尋探揮動着大塊大塊黃手帕的山地菊。

  滿眼的光亮和新鮮。我望着流水,想着那一朵朵洇出的鮮紅,是槍彈洞穿的胸膛的血。還有就要做母親的女人的乳汁,上溯到人類的源頭,女人的血乳就一直流着戰爭與和平……

  阿拉克別克河從深深的阿爾泰山游了來。這條河不大,地圖上水蛇樣印着一條細細的藍線。額爾齊斯河統領的家族中,它最纖秀。像同時被許多個情人追求的美麗的少女,它自視甚高卻又對誰都情纏意綿,裊裊婷婷一直到了克孜烏雍克,才柔順地投身額爾齊斯河的懷抱、一起遠遊北冰洋。

  它是界河(有“界”的地方,一定有河)。

  汛期走了,一路沙濾石沉,河水清澈如它的源頭雪山樣潔淨。水灣中的魚,半空懸着似的,甩尾過去,河底的卵石就悠悠地晃個不停。

  河兩邊的灘地上拉着帶蒺藜的鐵絲網。蒲草叢裡,紫色黃色白色的花朵高高地挑在草尖尖上。

  鐵絲網是“伊塔事件”後拉起來的。在這之前,河兩邊的人一處放羊、牧馬。兩邊的哈薩克,大都沾親帶故,你家的姑娘娶過來,我家的丫頭嫁過去,是再平常不過的。晚霞紅了河水,炊煙召喚牧人時,少男少女你穿過草地,他涉過河谷,把豪放的歌和熱烈的吻贈與友誼和愛情時,就更記不起什麼邊界了。

  一條河養育着兩岸生靈。河的東岸,大片大片的麥子在河水涵養出的草甸土上長得壯壯實實。麥田旁的樺樹林裡和河灣淺草處,牛羊悠然地甩着尾巴,這是兵團185團的生息之地。河的西岸,古老的植被鬱鬱蔥蔥,也時見悠然的牛羊,許多紅色黃色尖頂的房屋,組成了一座小城——阿連謝夫卡。阿爾泰山也是他們的慈父——他們從父親的懷抱里得到銅、錫、金。東邊土路上跑的車,西邊拔地而起的小型飛機,彼此相望得真切。

  邵順家的麥田,在界河岸邊,阿黑吐拜克邊防哨卡前。

  你真要去呀?好遠呀!沒有路好走的。她問我時,已經習慣性扛起了一把鐵鍬。

  實在難把她和“上海”聯繫在一起。但也不是河南四川農村柴禾妮的感覺,是那種“兵團味兒”。身上洗舊了的衣服,腳上自己做的鞋,一身出工幹活的打扮,還有說話、扛鍬、甚至走路的作派。

  她確是上海生上海長的上海人。是1964年來到這裡的70多個上海知青中的一個。她所在的三營一連,是185團沿着界河阿拉克別克一溜兒排開的10個連隊中最西北的一個連隊。這就有了“西北第一連”的稱號。她還記得,點名分單位的那天早晨,去一連的,第一個就是——“邵順”。

  這裡有陶淵明筆下的田園風光,是個宜人的地方——如果有柏油路有機場;如果有光纖或是微波傳遞的程控電話;如果沒有瞭望塔上的槍洞,沒有“永不挪位的界碑”這種稱謂。

  “如果有”的,在她可以看見的日子裡似乎很難有。“如果沒有”的,卻還要一直存在下去。

  一連處在阿拉克別克河一個不大的衝擊盆地,叫阿黑吐拜克。這裡的山水,永遠露出明媚的笑臉,雲朵結成了變化無窮的花環,在青青的山峰間牽繞出多姿的玉帶。一陣響雷過雨,七彩的虹,青山遮不住,投在了河裡,染花了一河水,原本油亮的樺樹就光艷滴翠。

  這裡還有一個神奇的去處:沙泉湖。一座孤立突兀的沙山正中,一泓明淨的湖水紋絲不動,沒有進水口也不見出水處,水位不增也不減,幽藍得不知藏了多少秘密。橙黃色的沙粒,有石英質的光澤,具潔淨如水洗。滿山的爬地松,在澄黃的底色上,編織了一件綠茸茸的網狀衫。繞湖而生的樺樹,沿沙山層排豎列,疏密有致,真乃人力嘆服的神工!湛藍的長天和湖水相互輝映,沙山一柱擎天,白樺婷婷帶水,更有滿湖紅蓮,蜻蜓點水,野鴨戲波……

  ——神明不平此境的封閉單調,才把一幅靈性活氣的油畫掛在了這裡!

  邵順的家,就在這座仙氣十足的沙山下,直線距離不過百米。
  從她家去她和丈夫耕種的麥子地,卻要沿着阿拉克別克河岸的白樺林走好一會兒。

  阿黑吐拜克的白樺,是阿爾泰山和額爾齊斯河孕育的品系,在世界“樺”樹家族中有顯赫的席位。沿着蜿蜒前行的阿拉克別克河,數百米寬的樺樹林貫穿盆地,這是阿黑吐拜克的大風景,山外人說的“綠色長城”。

  樺樹林盡頭,就是邵順和丈夫耕種的麥子地。“屯墾戍邊”再沒有比這裡形象了:一河相隔,兩個國家,河岸上長着大片莊稼,再往前就是界河,就是帶蒺藜的鐵絲網,就是原先叫蘇聯現在叫哈薩克斯坦的瞭望塔,能看清瞭望塔里走動的哨兵。邵順家的麥子地後邊很遠,才是我軍的“阿黑吐拜克邊防站”。山外來的人就驚叫“西北第一家!”在新疆,中蘇邊境上,常常能見到我方邊防哨卡的前邊屯駐着兵團“屯墾戍邊”的連隊。

  他們的麥子,一片蒼綠色,很茁壯。阿拉克別克河世世代代涵養出的草甸上,黑油油的,農業技術人員測定過,有機質含量都在5%以上,“能種人參的土”,種籽只要播進土裡,就有沉甸甸的收穫。

  他還餵了豬,豬圈就在她家窩棚後邊。還有牛羊散在麥子地邊的草坡灘地里。

  走進邵順的麥於地,就聽見“嘩嘩”的水聲。去界河挑水,僅幾步之遙,深深草叢裡一徑小道。叫不出名的花,星星點點撒在草叢中,花莖很短,花朵也不大,卻競相舒展美麗,散發出一股股香氣。

  麥子喝着界河的水,牛羊喝着界河的水,兒女也喝着界河的水長大成人。邵順站在麥地里,對面的阿連謝夫卡,小飛機起起落落的,她就時常想,啥時間阿黑吐拜克能有去烏魯木齊去上海的飛機!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就嘆了口氣:不要說飛機了,有條柏油馬路通烏魯木齊,喝界河水長大的兒子女兒也不會走得一個不剩。

  邵順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回了上海,浙江。他們寄給父母的信,差不多要半個月才能收到,冬天就更難說了。報紙到這裡,就是月報、季報。

  邵順的丈夫沈桂壽,是1959年的江蘇支邊青年,他們那批也不少,大都是泰興的。“伊塔事件”後,徒步趕夜路,來阿黑吐拜克“三代”,一呆就是30多年!

  和邵順一起來的上海老鄉,大部分找的是山東來的轉業兵。她們連的岳本湖,找的就是她從小的朋友。岳家的胖小子岳東海讓妹妹去了金山化工廠,自己接了爸爸的班,開拖拉機。老岳在部隊開坦克,到了阿黑吐拜克,就在黑油油的草甸土上開拖拉機,也開了30年了。

  從連隊的家到麥子地邊緊靠界河的窩棚,邵順和老沈要走一個多小時。路不遠,卻高低凸凹,還得上下爬幾次洪水衝出的溝,騎不成自行車。

  地里搭個窩棚,中午能歇個涼,主要還是防野豬。野豬也看上了有水有草的阿黑吐拜克,世代繁衍比邵順他們來得早。人來了,在草灘上種莊稼,種麥子種玉米還種油葵。野豬就吃成熟的莊稼,吃種子。一群少有五六十隻,多有上百隻,一塊莊稼地,它們一夜就收穫完了。地里沒莊稼時,吃種子,長長的獠牙比拖拉機的犁片不差,一塊地拱得重翻了一遍樣。

  哄野豬萬不可用槍——這裡是邊境是界河,只能敲鐘,放鞭炮,用夾子夾。

  阿黑吐拜克全種冬麥,麥麵白,筋道,好吃。麥種經了一冬的孕育,又有來年六七個月攝日月精華,汲草甸土豐富的有機質,飽飲雪山融水的生長,你說這麥粒子是啥成色?能不好吃!冬季播進地里,下了雪,就不用擔心野物糟踐種子了,野豬的獠牙再厲害也難拱1米厚的深雪。人就從窩棚回到連隊的家。

  阿拉克別克河也像進了修道院的修女,鐵着臉面,凝結成冰藍的河面,再蓋上厚厚的雪被。河兩岸白茫茫一片成了一個世界。只有對峙的瞭望塔告訴你一個千古話題。

  阿拉克別克河纖秀得淌水也能過去,這會兒抬腳就過去了。中蘇冷戰時期,就有人越過河床,跑去了河那邊。和邵順一起來的70多個上海知青中有兩個女知青長得姣好,被山東轉業兵叫作“大美人”。其中一位大美人嫁給了岳本湖的戰友。婚後夫妻恩愛,有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只可惜山東兵艷福太淺,得了肝病不久辭世。山東兵的又一位山東戰友受託孤之囑先是挑水劈柴,漸漸雪封大山的孤寂里就有男女間可以想見的結果。這在那個年月是要受批判的,“作風敗壞”。在他們知道要在大美人的脖子上掛只穿破的鞋子批鬥他們的消息後,就帶着女兒,還有大美人肚子裡的兒子,逃亡了過去。中蘇關係解凍後,大美人回來過一次。也是冬天,穿着銀狐領的蘇式大衣,丰韻猶存。他們跑過去後,先在一個煤礦幹過不少時間,吃了不少苦。現在都在阿拉木圖從教。

  一般地說,進入10月前,就要把一冬里吃的、用的準備足了。一直要到第二年的五月,才開化。雪封山,與世隔絕的雪域進來出去一次就要費大勁了。雪停,拖拉機推出路,坐爬犁子越過一個小小的山口子,從連隊到團部要走大半天。啥也不擔心,就怕冬天生病,生孩子。邵順很幸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平安地出生,長大了。

  邵順和沈桂壽,還有留在這裡的老兵,上海知青和山東轉業兵們,穿過白樺林,踩着深深淺淺的草徑,日復一日30多年,踏踩出一條通往外界的山路。雪涌山路的冬天,岳本湖岳東海的拖拉機也終能豁開山門推出一條雪路,這一方不大的黑土地和半河水就和“中國”聯結得緊密了。就被山外的人“西北第一連”“西北第一家”傳說得神乎乎的。

  沈桂壽也和所有執行“三代”任務的戰士一樣,臨來時被告知,三五個月後,就回原單位。他也沒有想到,30多年後,他們還在這裡。30年風風雨雨,兒女已長大成人。遙遙無期的等待中,世界變了,邊界就變成了口岸。

  面對悄悄到來的變化,他們思考着自己的生存——
  
  “我們對岸的蘇方,有一個五萬人口的邊境工業城市,距我們僅有五里之遙。城市地處山區,農業生產基礎薄弱,生活供應要從200公里以外運來,可謂不便。

  “過去,我團墾區農牧民在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和蘇方有民間貿易,我們要求在邊界和蘇方恢復貿易。”

  這是沈桂壽、邵順所在的185團1989年8月16日以黨委名義呈上級有關部門《要求開放邊界和蘇方恢復民間貿易》報告中的兩段文字。

  這是遠親不如近鄰。

  這一年,中蘇兩國政府決定,黑龍江、伊犁河、額爾齊斯河三條跨國河流恢復航運。

  這一年的6月,前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訪華,中蘇關係解凍,停止了30多年的亞歐大陸橋,加快了復建速度。被稱為“準噶爾山門”的阿拉山口,是進出中國的重要內陸門戶。歷史上,馬可·波羅的父親經此東去大都覲見忽必烈,近代商旅邊民經此互市往來;1958年8月,蘇聯鐵路修到了山門北側,建“友誼站”,中國蘭新鐵路西段(北疆鐵路)停建。

  1990年9月12日,亞歐第二大陸橋經中國阿拉山口站與蘇聯德魯日巴站全線貫通。

  1991年,新疆開放8個邊境口岸。

  1994年,阿黑吐拜克公布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一類開放口岸。

  口岸離邵順家麥地不遠。

  第二年初冬,我又去了西北第一連。

  邵順家新粉刷的牆上,屋檐下一串串辣椒紅艷艷的,留種用的玉米棒子金黃金黃,天上地上一片雪白的大背景,紅得鮮亮,黃得也鮮亮。泥屋裡,依然十分潔淨。窗下,上海來的五斗櫥上盆栽山柏陽光里蓬勃着生命。上海產的水紅碎花棉綢拉開的布簾,使房間一片暖意。中華版圖最西邊的“第一連”似乎並不那麼僻遠。

  紅的鮮亮的辣椒,黃的鮮亮的玉米,白牆綠柏紅簾,還有邵順已經變調的吳越鄉音,留給這塊土地的記憶,遠比驚天動地的槍聲,轟轟烈烈的戰爭久遠……

  長長的白楊林,從霍爾果斯口岸一直往前伸,浩浩林風難望斷。

  這就是很有名的邊防林——“三北防護林”體系最西邊的一條“綠色長城”。

  是很壯觀,10多米寬齊刷刷的樹陣,確實有戰士列隊的威武和親切,每一棵樹,都挺拔端莊,它們站在剛從地平線升起的朝陽里,年輕生動得給人無限希望!我敢說,多麼沮喪的情緒到了這裡也會恢復信心。風拂過林梢,枝動葉搖,掀起一陣喧譁,這真是一支不可匹敵的大兵團!樹是最通人性的!有誰能像樹這麼親近地陪伴着這裡的人?

  細想,“綠色長城”這四個漢字組成的概念很有些內涵,它表達了人類普遍的願望。有了樹的綠色,冷兵器時代應運而生的“長城”就有了人道最終的追求——美好和善良。

  在蔡玲瓏心裡,她的小白楊其實已經長大了,和兒子張軍沒有什麼兩樣。軍軍回上海的那幾年,兒子和白楊常常就攪在了一起,進了林帶,進了苗圃地,上海的兒子就暫時從心裡跑出去了。

  是他們挖坑埋土種了這條林帶,那時她很年輕,還不到20歲吧。從大上海一下子跑到了中國的最西邊,小姑娘們對“邊境”於一個國家、民族和個人的意義,還沒有什麼認識。雖說很艱苦,在當時很昂揚的時代背景下,她們熱情很高地栽“長城”。

  這裡的國界在一條乾涸的河床正中。河岸的卵石雖不如河床里多,卻也是土層難埋住卵石,搬走石頭運來土,樹栽得不容易活得也不容易。人就更親樹了。蔡玲瓏所在的62團,轄管22公裡邊境線,他們一株一株,戰士列隊樣排了22公里樹的“長城”。

  然後,就侍弄孩子一樣,給他們的小白楊灌水,給他們的小白楊生長的營
養。眼看着小白楊一天天長高長大了,蔚然成林了,一陣微風,也會搖頭晃腦說話了。現在說說很有意思很輕鬆的,當初,夏天澆水冬天運肥,還有澆水時狼嚎狐叫,如今想起來心裡還發怵。

  白楊成林了。白楊就知恩圖報地幫她成熟了愛情。到哪兒去?林帶里去嘛!直直的樹幹,綠綠的樹葉,一陣陣絮語,給你多少靈感,又引發多少浪漫!還有比這裡更好的去處嗎!摸着圓溜溜的樹幹,很容易水到渠成地兩雙手合為一雙。

  盲流張文新就這樣娶了很漂亮的上海姑娘蔡玲瓏。

  張文新先是盲流到了肖爾布拉克。這個地名很容易使現在50歲上下的中國人想起一些場面和鏡頭。肖爾布拉克水好,阿登庫爾雪山是鞏乃斯河不盡的源泉,鞏乃斯草原的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充盈着雪山之父精血旺盛的脈流,流出了有“新疆茅台”之譽的“伊力特曲”“伊力老窖”系列名酒。流進肖爾布拉克熱烘烘的土地,餵養的麥子玉米產量就是比別的地方高。

  和饑饉年月里走西口的盲流一樣,張文新到了星星峽,就爬上了往西開的大卡車,端端地一口氣到了新疆。又有目標地盲流到了水好土好“糧食吃不完”的肖爾布拉克。

  1962年5月29日(這個日子,張文新脫口而出),張文新和連隊職工正在大條田裡幹活,連隊緊急集合,點名,打背包,上車——絕對地軍事化,不知要幹什麼,也不許問什麼,大卡車一直開到了伊寧市“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第四師”的大院。這時,張文新才知道自己已經是“獨立民兵營”的一名戰士,派駐邊防要地白卡子,保衛邊防,執行“三代”任務。

  張文新心裡暗暗高興:再不是“盲流”了!

  因突發的邊民外逃事件,許多來兵團討個活命的“盲流”,一夜之間成了當時政治地位很高的“值班武裝戰士”。

  不知他們何以把小小的巢築在這裡?

  ——蔡玲瓏家的後牆緊倚着白卡子的干打壘,更確切地說,白卡子厚厚的干打壘就是她家的後牆。

  白卡子是一處並不太讓人留意的“卡倫”(哨卡)遺址。遺址在界河河岸地勢高處,牆體是黃土的干打壘,以葦稈柴枝加固,墩厚,呈梯形。牆上留出的瞭望孔居高臨下對着幹涸的河床。煙熏火燎的痕跡不知是當年索倫營戍守邊關的武士所留還是屯墾戍邊的今人所為。

  遺址是歷史。人類歷史有時很相像,蔡玲瓏就在這個叫白卡子的地方,續接着它變化不大的歷史。

  因為白卡子,蔡玲瓏已經不陌生“新聞”、“電視”這類“工作”。上面的人要她把霍城縣頒發的“邊防工作成績突出”的獎狀掛在牆上,她沒把這些當成事。她說,他們來,是要找個邊境人家,我在這裡,誰在這裡都一樣,都會有個獎狀的。我帶他們去林帶,給我的白楊樹,還有我的蘋果樹多點境頭,我就很高興。

  白卡子所在的地方,《元史》中稱“阿里麻力”——蘋果城,元建制,設阿里麻力行省,提轄伊犁軍政。伊犁河谷得天獨厚的溫濕氣候,還有霍爾果斯河水,培育了馳名中外的“伊犁蘋果”。蔡玲瓏家的蘋果園在白楊林帶對面,200多株蘋果樹長得繁盛,幾乎每株果枝都被累累果實墜得接着地了。雞在樹下草中啄食。房前的人工渠引來霍爾果斯河水“嘩嘩”繞流。小橋流水人家。平和安詳悠然自樂的農家情趣。

  人與樹相互感應,有一個難以言喻潛移默化的過程。蔡玲瓏已經退休了,卻就是捨不得離開她的白楊。她和張文新仍然侍弄着綠森森的邊防林。

  忽一日,清冷多年的霍爾果斯扯開了帶蒺藜的鐵絲網,成為新疆第一個開放口岸,一日日熱鬧了起來。長長的白楊林成為口岸很生動的風景,在一天比一天多的樓群中,在太陽下泛着熱辣辣的光點的柏油路旁,長長的白楊林甚至比界河還可人意。

  又一日,蓬勃的白楊林中突兀地樹起了一道高高的鐵絲網,圈了偌大一塊地,派頭挺大的樣兒。經打問,是一港商以一平方米一元人民幣的絕對優惠價徵得的國土,要建“跨國商貿城”。隱約記起,新聞媒體是大紅大紫地哄然了一陣。有新疆眾多高層官員前呼後擁警車開道前往伊犁剪彩奠基。港商團“霍爾果斯”鼓譟一時,時逢北京正開人大會——一次策劃十分精密的低投入高回報的形象宣傳。興師動眾後,留下了這麼大一片伺機再動或是待價而售的國土,你說這生意做得漂亮不漂亮?

  留給霍爾果斯的,除了比界樁的鐵蒺藜還高的鐵絲網攔圍的土地,還有事後的體會:你有你的目的,人家有人家的打算,還是自己的事得自己操心,別指望天上掉下熱包子。你落後你邊遠你就得分給別人利,只是別吃虧太多就行。

  霍爾果斯如給了它名姓的河一樣,雖沒有額爾齊斯河的轟轟烈烈,沒有伊犁河的眾水匯流,卻也細水成河——短短幾年,就發展成為中國西北過貨量最大的邊境口岸。處處涌動者雖無序卻生機勃勃的熱流。

  古老的伊犁河谷,屯田極盛時“牛羊十萬鞭驅至,城西三月路不開”,市肆繁華,商號林立。1949年以後,屯墾伊犁的老兵用第一季收穫的150萬斤小麥經霍爾果斯口岸以貨易貨從蘇聯換回了布匹、石油、火柴、肥皂、磚茶,辦起復甦經濟的第一批商業合作社。

  如今的店鋪現代化得多了。蔡玲瓏的兒子張軍,有一個冷飲攤點在最繁華的街口。

  張軍的兩個姐姐,結婚後都隨同丈夫去了河南張弓酒廠。上海知青子女在上海落戶一個的政策出台後,張軍進了經濟效益不錯的上海自行車三廠,今年他辭職回來了,毫不留戀地放棄了包括他媽媽在內的10萬上海知青爭取了10多年才有的這個機會。

  兒子長得很像媽媽,又有新疆小伙的個頭,挺人才。他說,這裡的錢比上海好掙,容易積累資本。

  也和媽媽一樣,他不習慣上海的市民生活。他不喜歡上海沒有樹的街道。他常想念沒有高樓大廈只有媽媽栽種的白楊樹的家。他最不適應鴿子籠一樣的生活空間,雖然外婆和舅舅很疼愛了,他還是想白卡子後牆是干打壘的大房子。寬敞得能舉辦舞會,冬暖夏涼,開門就是大果園,還有夏天游泳冬天溜冰的河。

  ……他要在緊靠他家的霍爾果斯口岸一步步實現自己的打算。

  他家通往口岸有白楊樹夾持的土路已經拓寬,鋪上了柏油,霍爾果斯人來人往一片接一片堆滿貨物的貨場更讓他吃驚,獵手看見了雪地上獵物的腳印,水手看見了船,小伙子迫不及待不問深淺淌進去再說——霍爾果斯鬧哄哄的街頭就多了一個有隻漂亮冰櫃的冷飲攤。

  他可是比媽媽當年幸運多了!他大膽地選擇着自己的社會方位。他說,他不要爸爸媽媽的血汗錢,他要一點點積攢。等有點資本,自己也成熟了,就辦公司,上海新疆兩邊跑。他說,我要成功。

  當年,他媽媽可沒他這麼有主意。媽媽只能聽從火熱的時代和社會的選擇。時光把青春推得很遠了,蔡玲瓏對出生地上海的思念越來越抽象,而遠離上海的白卡子,那歷史遺址旁的小河,泥坯土屋,白楊林里那一棵棵她能數說出年輪的白楊,才是真真切切的家。

  喝烏孫山的雪水長大的張軍,眼裡心裡上海從來不是家,更不是故鄉。
  
  烏孫山啊是金色的搖床
  那是英雄輩出的地方
  碧綠的草原像絲織的花毯
  心愛的姑娘像天鵝在歌唱
  烏孫山啊是金色的搖床
  英雄喜愛自己生長的地方
  假如叫我在異鄉做一個國王
  我情願在故鄉當一名靴匠
  ……

  界河水餵熟的麥子該割了,果園墜落枝頭的蘋果該摘了,長長的白楊林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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