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作者伍小戈-------- |
送交者: 希陽 2009月01月19日21:13:38 於 [高山流水] 發送悄悄話 |
回 答: 希陽:【餐館心情】 由 希陽 於 2009-01-19 20:59:05 |
伍小戈是我非常敬佩的一個朋友。他的一生經歷了很多磨難,現在又幾乎失明,但他還是頑強地與命運抗爭。在知道自己將要失明的情況下,他抓緊時間,學會了使用給盲人的軟件,寫了很多文章。今天希望借朗讀他的一篇文章,把他介紹給高山的朋友們。非常感謝湖南知青網的版主夜深人靜,專門為這個朗誦做的精美的貼子。
====================================================================== 伍小戈,男,1953年7月出生於湖南長沙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自幼因父親被打成右派和父母離異而四處飄泊,剛進入初中又因出身和貧困而輟學,先後在礦區、湖區和山區的艱苦環境中生活二十餘年。作為“知青”,當過農民、農民工和民辦教師。1976年進入湖南省一家大型文化企業工作,先後從事過打包、搬運、文秘、調研、編輯、行政、黨務和企業高管等工作,擔任過班組長、編輯、調研員、科長、辦公室主任、黨委辦主任、副總經理等職務。2001年因眼疾從官場退出後迷上電腦,並陸續撰寫了一些記錄自己人生經歷和感悟的文字在網絡上發表,有的還被媒體所採用。幾年來還參加過很多殘疾人自發組織的活動。目前僅存微弱視力。 電子郵箱wxg1953@126.com QQ號275422292(網名“天要下雨”) ============= 一個盲人能走多遠=================== ——寫給我的盲人朋友和關心盲人的朋友 伍小戈 一個盲人能走多遠?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可如果當你真正成為一個盲人或與盲人近距離接觸後就會發現,事情並不那麼簡單!這裡說的“走多遠”?當然不僅僅是腳下的路,還有生活之路和心靈之路。讀了我下面的這些文字,也許你會有所感悟。 我要說的其實很簡單,連我自己在內,總共也就四個人的故事。 在湖南長沙市一個名叫“稻穀倉”的小巷裡有家按摩醫院,一個名叫吳暢的盲人按摩醫師已經在這裡工作了20多年。這是個壯實而沉默的漢子,每天清早戳根盲杖從家裡來到這裡,晚上十一點多鐘才回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哪怕是大年初一!他的手法極好,我是他的客人中為數不多的能夠打開他的話匣子的人之一。他本來是個愛讀書也很有天賦的人,失明後學會了按摩,妻子下崗了,操持家務,日子過得平淡而清寒。他們有個可愛的女兒,給她起了個極有詩意的名字,叫“吳秋子”。秋子從小就喜歡寫寫畫畫,讀書的事從沒讓爸媽操過心,她是吳暢最大的安慰和希望!前年高考,為了圓女兒的大學夢,從不求人的他,跌跌撞撞地跑遍了長沙所有與美術有關的大專院校,最後因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的錢,只好高分低就,讓女兒進了株洲一所有美術專業但學費較低的大學。今年春節,秋子在電話里告訴我,說她經過自己的努力,已經獲得了這所學校的獎學金。“這樣,爸爸的壓力就小些了”,秋子高興卻不無傷感地對我說。 談起女兒,吳暢有說不完的話:“我和秋子她媽都是年近五十的人了,秋子這孩子從小就很聰明、很懂事,可她投錯了胎,偏偏生在我們這個一貧如洗的盲人家裡,可我不能讓她受委屈,只要她有出息,我什麼苦都願意吃,在她完成學業、找到工作以前,我一天也不能休息……”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的心裡有些苦澀。我算了一下,秋子還差兩年畢業,這就意味着吳暢還有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的路程要走! 秋子還小,我不知道她是否聽到過八十年代初台灣歌手蘇芮演唱的那首名叫《酒干倘賣無》的老歌?如果聽到,我想她會流淚的。父親的擔子很沉重,一個盲人父親的擔子有多重?只有吳暢自己知道。 那是2001年的夏天,我在北京遠郊的一家醫院治療眼疾,一天來了位名叫童伯軍的病人,三十多歲,背個挎包,拿根盲杖,要求醫生給他做手術。他的獨特之處在於,他是一個人從浙江寧波千里迢迢來到北京的!家裡人對他的眼病已不抱任何希望,堅決反對他來治病,於是他就一個人來了。從寧波的一個小鎮來到北京的遠郊要走多少路?轉多少車?我不知道,可是他,一個只有光感的盲人,卻實實在在地創造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說起一路上的經歷,他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世上還是好人多!” 他是一所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本來有雙明亮的眼睛,幾年前的一場疾病,使他不得不離開了心愛的講台;追求光明的強烈欲望,又讓他獨自走上了充滿艱辛的求醫之路。做手術的那幾天,在我們的一再勸說下,他才請了一位姓丁的河南大嫂照顧自己,每餐定做一份名叫“黃花魚”的家鄉菜,在遠離家鄉和親人的地方,在手術後的徹日傷痛中,他吃着黃花魚,聽着貝多芬,吟着白居易,搖頭晃腦,有滋有味!特別是他隨身攜帶的一盤磁帶,錄製的是一個名叫“小林”的女孩唱的歌,他每天都要聽好幾遍,每當這個時候,黑暗中的他總是滿臉的幸福與期待! 然而,花費近萬元的手術,最終也沒能使他重見光明,他仍然是獨自一人回了寧波。不久後,又獨自去了雲南,再後來,他又回到了寧波。現在,他已經是一家有三十多個員工的按摩店的老闆,生意十分紅火。前不久他在電話里告訴我,說自己正在學電腦,學二胡、還準備寫書…… 什麼叫生存能力?什麼叫與命運抗爭?什麼叫真正的男子漢?看看童伯軍就知道了。 與吳暢和童伯軍不同,梁佳走的是另外一條人生之路。她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是在湘江河畔度過的,父母親是武警部隊的幹部,她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品學兼優,上的都是重點學校,研究生畢業後進了北京的一所高等學府任教,結了婚,有了孩子,父母親也調到了北京,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可就在她英姿煥發、對生活充滿憧憬的時候,28歲的那一年,一種名叫“視網膜色素變性”的眼病向她襲來,短短的兩三年,就使她徹底地失去了光明,無論怎樣求醫問藥都無濟於事!隨後,曾經海誓山盟、身居高位的丈夫也離她而去……,轉眼之間,往日的幸福與歡樂已成回憶。但梁佳畢竟是堅強的,她將所有的痛苦和不幸埋在心裡,憑着自己超人的毅力和智慧,在年邁的父母和姐姐的幫助下,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定位,並掌握了電腦技術,又重新走上了大學講台,從失明到現在的十年間,她不僅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英語專業人才,還出了好幾本專著,她的口語被聽過她的課的外國專家評價為“比英國人說得還地道!她被選為中國殘聯、亞太地區殘聯的常務理事,她的事跡被中央電視台、中國青年報、北京晚報等多家媒體以專題節目和整版的篇幅宣傳報道。她的腳步邁出了國門,走到了韓國、日本、歐洲……。2000年,她終於走進了心儀已久的世界頂級的高等學府——美國哈佛大學,兩年後,捧回了讓無數學子砰然心動的哈佛工商管理碩士學位。 可梁佳仍是那麼低調、隨和,今年春節她給我發來一個電子郵件,裡面有三張賀卡,她在信中告訴我,這是她和媽媽一起製作的,一張是大海濤聲,希望我聽到後忘記煩惱;一張是金雞報曉,希望我愛人青春常在;一張是白雪公主,希望我女兒像天使一樣可愛。我從中領悟到,一個熱愛生活、擁有眾多親情和友情的人,是沒有什麼坎坷邁不過去的! 祝福梁佳! 最後說說我自己的故事。 記得去年我在網站論壇上發表過一篇題為《做盲人真好》的貼子,用自我調侃的口吻講述了做盲人的種種好處,結果招來盲人網友的一頓臭罵,什麼睜着眼睛說瞎話,站着說話不腰痛,飽漢不知餓漢飢……等等,直到我申明自己也是個視力殘疾人之後才平息下來,可見盲人朋友的敏感和脆弱!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在黑暗中生活的痛苦?我五十年代出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兒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使我過早地嘗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在隨後的歲月里,我做過“狗崽子”,當過農民和農民工,做過民辦教師,在最貧窮、最落後、最愚昧的山溝里生活了八年(眼睛就是從那時開始患病的),直到1976年10月的那場革命,才使我回到已經闊別了18年的省城長沙,進了一家國有大型企業工作。我從普通工人做起,打包、裝卸、文秘、調研、科長、主任…直到副總經理。儘管當時我的視力還能堅持正常的工作,但我知道自己擁有光明的日子不會很多,所以我拼命地工作,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做些事情。應該說,在我幾十年的人生中,有過痛苦和磨難,也有過成功和輝煌,而最終影響和決定我的歸屬的,還是這雙眼睛!四年前的一天,在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我被突然免去了一切職務和待遇,唯一的理由是因為我是個殘疾人!隨後,一些往日親密無間的同事和朋友也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仿佛一夜之間,我的人品、才能和所做過的一切,都隨着那頂烏紗帽飄然而去!這件事對我的傷害很大,它使我痛切地感受到世事的冷酷和殘疾人的悲涼!弱勢就要挨打,命運不相信眼淚,這就是當今時代的道德標準和價值取向。 近幾年來,隨着病情的發展,我現在已經差不多是個盲人了,一個人已不能獨自外出。慶幸的是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早在一年前我就開始學習電腦,並自費購置和安裝了全套設備。現在我憑藉逐步建立、完善的個人操作系統和個人資料系統,已經能夠在電腦上進行上網、寫作、查閱資料等各種操作,做我想做的所有事情,並結識了很多殘疾人朋友,有了這些,我就不會感到孤單和寂寞。現在,無論從心理狀態還是生活方式,我都已經完成了從正常人到殘疾人的角色轉換。 回首往事,我時常想起一位著名作家說過的那句話:“人生的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塞翁失馬,安知非福?進退得失,盡在一念之間! 至於做盲人的體會,其實遠遠不像我文章中寫的那麼輕鬆,我覺得,一個盲人或視力殘疾人真正的煩惱並不是因為眼睛看不見造成的生活上的困難,而是周圍的人和事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真正的危險也不僅僅是外出時可能遭遇到的意外傷害,還在於他往往發現不了自己身上和身邊的某些損害健康的變化;真正的痛苦也不是在失明之後,而是在尚未完全失明卻又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和工作的時候,也就是介於盲人與正常人之間的那種狀態,這時候往往覺得自己是盲人中的明眼人,又是明眼人中的盲人,總是找不着準確的定位,這是一個很複雜、很微妙、很漫長也很尷尬的過程,相信絕大多數盲人朋友都有過這種經歷和感受! 一年前,一位朋友問我:失明後打算幹什麼?我回答他:做兩件事,一是寫點東西,把自己的人生經歷和感悟寫出來,這件事我已經在做,比如本篇文章就是其中之一;二是為我的盲人朋友和殘疾人朋友做點事情,這是個善良而美好的願望。但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於是,又回到本文開頭的那個問題:一個盲人能走多遠? 我的回答是:那要看你自己想走多遠?還要看別人,也就是我們這個社會,能讓你走多遠?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幸福生活,全靠我們自己”!一百多年前的一首歌里說過的這句話,我一直把它牢記在心。 2005年2月於長沙 說明:本文中所涉及的人和事都絕對真實,只是為了尊重他人的隱私而用了諧音的名字。這篇文章寫於今年年初,當時我剛做完兩次手術,心裡一片茫然!本文寫成後在我的親友中流傳,後來被《羊城晚報》的編輯發現並在該報全文刊登,事後是廣州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告訴我我才知道。我再次把它發表出來是想告訴我的新朋友,我一直在奮鬥,一直在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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