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話里“浪”是個貶義詞,如果用在女人身上,這個女人一定是不安分守己,甚至是作風不好。東溝林場有個檢尺員(丈量木材體積的工人)外號人稱小浪丫。
小浪丫本來不“浪”,是她家給逼“浪”的。小浪丫十八,九歲的時候愛上一個臨近林場的男青年。那是真心的愛,死去活來的愛。可是小浪丫父母堅決不接受那個男青年,因為他只是林場的合同工,沒有正式工作。小浪丫苦苦哀求不果,最後和那個男青年私奔,跑到另一個林場過起了小日子。她的父母聽說後,讓她的哥哥帶領一幫壯漢把男青年打個半死,並且逼迫男青年放棄這段愛情,不然就打斷他的腿。小浪丫本來寧死不屈,沒成想男青年是個軟蛋,竟然從此躲起來不見小浪丫了。小浪丫的媽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以極其難聽的語言辱罵小浪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從此,小浪丫就成了一個沒人敢要的壞女人。小浪丫也就破罐子破摔,真的“浪”了起來。大家風言風語,說她跟好幾個已婚男人有曖昧關係。無風不起浪,謠言往往成真。
一九七零年,黨中央發起了一打三反運動(打擊反革命破壞活動,反對鋪張浪費,反對貪污盜竊、反對投機倒把)。東溝林場也緊跟黨中央,積極行動起來。“一打”的戰果輝煌,抓了一個頂風做案搞爆炸的劉木匠。“三反”也必須抓出點名堂來。小小的林場油水不大,只有一個糧食員存在貪污的可能。主任把我從山上調下來查他的帳。我埋在幾年來售糧的小票堆里,一個一個的對帳。每天弄得我暈頭轉向,苦不堪言,心裡覺得還不如上山掄大斧痛快。查了一個星期的帳,最後只查到少數小票對不上帳。主任覺得不好交差,又把重點放在糧食員的作風上,因為聽說糧食員和小浪丫有一腿。
主任詢問小浪丫時我還是當記錄員。詢問時辦公室的門敞開着,以防被反咬一口說不清楚。小浪丫坐在椅子上大大方方,十分坦然。他把每次同糧食員的“交往”都交代得非常詳細。每次的時間,地點,過程都像講故事一樣講給我們聽。細節之詳細弄得我這個處男都不好意思聽。第一次是糧食員騎自行車馱小浪丫從山下的居民點去場部,事情發生在半路上。以後幾次是兩人約好拿着麻袋上山采山貨。還有一次是糧食員老婆回娘家,小浪丫每天晚上偷偷溜進糧食員的家。。。
糧食員罪不大,只判了個拘留十五天,然後下放當工人。小浪丫沒罪,繼續當她的檢尺員。不過,她的外號是傳出去了。
小浪丫對象不好找,後來她嫁了一個因為盜竊被下放到東溝的年青人。最後,她隨着男人調到林業局商店當了售貨員。從此,兩人改邪歸正,生子,過日子。再也聽不到她“浪”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