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棕櫚樹
我一般不大着重世俗的物質上的享樂,是近些年的事。
年輕時也曾去逐物,後來得到一些,反而沒增加過多的歡樂,倒是賠盡不少憂愁,想來真不值。然而,人活世上,還是需要一張床,一間房的,移民來美後,還是要匆匆去購置房子,哎,我愈覺着自己說到底還是一枚庸人,隨波逐流的時候相當多的,在有新家之後,猛然就又要想去布置裝扮一番了。於是,就去買回來三株樹,請人種下。
那是三株棕櫚樹。
高低不一,粗細不同,由小到大依次植在了前院草坪的一側。當時,新家初成,草樹鮮茂,每每回來望上一望,心裡相當之美氣。起開始那些日子,我也是相當勤勞,澆草修葺,做得也及時,然我是生性懶慣了的,過不大久,便不怎麼澆水去。何況,我生長北方,對這些南方草木根本不通其性,對它們所做的愛護,也是隨心性而至,沒有過多體諒。忽然一天,我就發現三株棕櫚樹的葉子均有不同程度的發黑。來去路過,或一時閒了佇在廊下或透過窗子看到,心裡會不舒服,便要想救治一下了。而我所能依靠的,便是谷歌搜索之類,於是一番查找,大部分條目里說,這些黑葉子會傳染雲,當根除雲。我也就不大思量,也並不去過多做研究,便聽從網絡,卷了剪刀,跳下台階,呼哩嘩啦,將那些黑的葉子通通裁去。其時,陽光初照,晨霧不退,那些樹在陽光與稍微有些褐色的霧靄中,可憐巴巴的樣子,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心疼。——我之為人做事,向來出於好心,然而結果讓人詫異,這,也是我粗疏的一面。那一通快剪之後,十天半月間,其中最小的那一株便有點蔫,出來進去看到,不大是滋味,於是趁着一日,電話請教一位朋友,她道是南加陽光太烈,早或晚上澆水時要衝葉子淋些水,慢慢就會好的。這位朋友是律師專業,並非植物學家,我只是因着她在這邊生活得久長,以為她有經驗,就又聽了她的。隔三差五,澆草坪時,拿起水龍頭,沖有些萎的棕櫚樹葉子上噴水,不料,過不幾天,那株樹愈發的蔫。我便不敢澆水。足可見,外行人的話是不能當真聽的,雖然她也是好心,竟是沒有方法,也辦了壞事。世間的人物事體,大多如此。
若知其性,通其情,就會做得通通落落;若不解其性情,便有可能辦蠢事。最有一樣毛病,在世人那裡的,便是一時間辦了蠢事,惹得別人批評與笑嘲,卻反過來不自省,倒要去怪罪那不順情的人。忽然,我就想起向前在國內鄉下時,祖母說過一句話:“知性者可同居”。其時,寨子裡一些家庭不和,祖母勸他們常說這句話。現在這些棕櫚樹與我同居,我卻不知其性,也不去試着了解其性,只是遇到問題,請教於其他,結果那株樹不日便凋亡。儒家講“格物致知”想必也是這意思。道法自然,更是如此。凡世間萬事萬物,惟有體悟其性其情,不彆扭,不僭越,方得完全。
2016/8/20,磨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