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的這些尖銳觀點,官方絕不允許傳播
范學德
前記:接續昨天的文章——“最後的君子——恩師張岱年二三事”
三
到了張岱年先生的晚年,他被推崇為大師。這頂桂冠,他當之無愧。但是,他關於中國哲學和文化的某些觀點,卻被悄悄抹殺掉了。幾年前我在微信公眾號上就不能提起。
其實,關於中華文化發展的道路,從三十年代起,張岱年先生就主張走綜合創造的路子。多年來,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多次談到了文化發展的條件的問題,奇怪的是,這些論述,在回憶文章中很少被提及。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張岱年先生就呼籲:不要再來一個經學時代了。但這個時代還在繼續之中。
他一再說過,中華文化有四大弊端:1,尊古保守,2,輕視事物,3,菲薄知識,4,不重變革。
他說,幾千年來,中國實際上流行的是世俗的價值觀,聲色貨利,高官厚祿。
他說,傳統文化與現代化建設的衝突主要表現為四個方面:
“第一,尊官貴長的陳舊傳統與民主精神的衝突。”
“第二,因循守舊的陳舊傳統與革新精神的衝突。”
“第三,家庭本位與個性自由的衝突。”
“第四,悠閒散漫習慣與重視紀律效率的衝突。”
他說:中華文化發展有三個基本規律:
“第一,中華文化是一個包含多方面多層次內容的體系,其中哲學思想處於主導地位”。
“第二,在中華文化演變過程中,那個時代思想比較自由,那個時代文化就比較發展。”
“第三,在文化演變過程中,既須要吸收外來文化,又須要保持自己文化的獨立性”。
思想自由,這正是先生最深的渴望。但自五十年代初期以來,先生也一直是帶着鎖鏈跳舞。有時,就連這樣的舞也不許跳。
有一次我跟他說,有人說知識分子成了驚弓之鳥。
先生說,“那是因為有驚弓啊,並且,驚弓一直那麼拉着。”
有驚弓在,思想自由就是一句空話。
四.
北大的王東教授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1997年,他從電視中得知《張岱年全集》出版後,打電話祝賀先生。先生說,新書我會給您送去。
就是對自己的學生,先生也稱呼您字。
第二天一早,王東照常出去跑步,八點多鐘回到家中。那時他住在五樓。他的兒子指着桌子上的三本暫新的《張岱年全集》說,這是張爺爺送來的,他說他感覺心臟有點不好,坐在沙發上,喘了一會兒氣,就走了。臨走時還說,很抱歉,年老體弱,一次只能拿得動這三本,其他幾本以後送來。
這一年,張先生已經87歲了。他住在中關園48樓103號(二層),王東住在中關園43樓五層。
看到這裡,我哭了。
五
張先生一生弘揚自強不息的精神,並認為這就是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他的兒子張尊超紀錄了這樣的故事;說五七年當上右派後,組織上不讓張先生講課,卻讓他寫教材,還要試講,接受審查。張先生孜孜不倦地準備教案,寫出講稿,認真地為別人試講。看他熬夜寫教材,師母很不平,對他說,又不讓你上課,寫出教材也不讓屬你的名字,你這是何苦呢?張先生說,我不要名,就是想把這個事情做好了,這是我的責任。
張岱年先生曾經對一位學生說:“一個人的品質和感情是做學問的基礎,現在人們很少從這個基礎出發了”。
張先生的許多學生都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1982年,已過古稀之年的張先生給北大研究生上“中國哲學史史料學”的最後一課。正趕上他的心臟病犯了。講到後來,他服一次藥,講十來分鐘,再服一次藥,再講十來分鐘,斷斷續續,講了兩個小時,直到把課講完。
六.
據吳小如回憶,57年反右派之後,記得一次北大全體教師冒雨到清華聽彭真同志作報告。大家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只有張先生一人獨自而行,專找偏僻的胡同走。吳先生便趕上去陪張先生走,只聽張先生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我懶得跟他們搭伴”。報告聽完,吳先生一直陪張先生回到中關園。張先生一路無語。分手時,張先生只說了一句話“謝謝你陪我”。
張先生曾經對我說,他被打成右派後,過去的同事和學生都不理他了,有的見面時還把頭轉過去。只有幾位老先生還和他說話。而這些老先生都是49年前中華民國時代培養出來的知識分子
朱伯昆回憶說:據說,由於當時坐鎮北大的北京市的領導,為完成北大教授中右派的名額,把張先生“補”上了,被稱為“候補右派”。
據張先生對我說,這位領導就是彭真,(北京市長同時兼任北京市委書記)。當時本來是準備抓馮友蘭先生,但組織上一再動員馮友蘭先生提意見,馮先生一句也不提。……
2024.4.28 整理完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