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世界，聖誕節就像中國的春節一樣是最大的節日。又因為它恰巧趕在年根兒底下，和新年接近，所以從聖誕節到新年這段時間，很多人不是外出旅遊休假，就是在家給親朋好友寄送禮物和賀卡。或者，逛街購物，吃吃喝喝，反正沒心思幹活兒。其實，進入十二月以後，滿世界的人就都開始忙着過節了。在這期間，你就是想干點兒正事也不踏實，氣氛不對呀。在美國，聖誕期間，大街小巷，火樹銀花，熱鬧非凡。聖誕節無疑是一個普天同慶的日子。

是“神”還是“聖”？

“聖誕節”顧名思義是慶祝聖人誕生的節日，這個“聖”是大家都知道的耶穌基督，也有中譯為“耶誕節”的，後者似乎更準確。

在中文裡，聖人是指道德極高，僅次於神的人，或在某些領域有異乎常人的特殊本事的人。孟子說，“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在中國歷史上，除了被後世尊為聖人的孔夫子，我們還有書聖，詩聖，草聖，醫聖，等等，等等。歷代帝王也都自認為自己道德高尚，自封為聖，說句話都叫作聖旨。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人而不是神。

那麼，神是什麼東西呢？按漢語的解釋神比聖至少要高一個檔次。孔夫子曾說，“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說句實話，這是因為他老人家也解釋不了什麼是神。孔夫子解釋不了的問題，後來的中國學者當然就不太好意思班門弄斧，所以，神在漢語中的解釋一直都是比較模糊的。

按照孟子的說法，神比聖段位高，高多少段呢？他沒說。人們稱杜甫為詩聖，可他自己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這個神看不見，摸不着，就是一個字－－－－高。他評論李白時又說，“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得，這下把神又和鬼相提並論了。

由於孔夫子奉行“敬鬼神而遠之”的為人之道，神在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中就沒得到崇高的地位和應有的尊重。神要是和人在一起的時候，甭管何方神聖，地位還高點兒，不幸的是，神時常被人們同鬼相提並論。屈原在《國殤》中有這麼一句：“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這還算好的，屈原對鬼也表現出由衷的敬意。那老百姓呢，愣是神鬼不分，什麼“神出鬼沒”，“神魂顛倒”，“鬼使神差”，“鬼斧神工”，好像不把神和鬼弄到一起他們就不甘心。更讓人氣憤的是，誰的行為怪異，思維不太正常，還管人家叫“神經病”。您說神是招您惹您了？

中國人不拿神當回事是有傳統的。灶王爺多少也是個神吧，臘月二十三，人家上天向玉皇大帝匯報工作，全國人民一起往人家嘴裡打糖衣炮彈，還用黏度最高的那種糖，蓄意讓人家沒法張嘴說話。無論您主觀上是否有意要妨礙灶王爺的公務，就說您使的這招兒，最起碼是對神的大不敬。這不是拿灶王爺不當神仙嘛。

中國傳統社會的宗教勢力是偏弱的，民間宗教中多神的概念與西方社會的一神論有着很大差別。由於中國文化中這種對唯一神的敬畏意識的缺乏，中國人對基督教的神的概念的理解總是不到家，國人總愛拿中國的現成的詞語和概念去理解基督教，這就容易產生一些偏差。比如說，從中文字面上理解“聖誕節”，很容易把耶穌當成聖人。這就不對了，耶穌不是人而是神，您用中文的聖字來稱呼他，實際上是與基督教的教義背道而馳。這種叫法正中穆哈默德的下懷。按穆哈默德的說法，他和耶穌都是一個級別，都是聖人，都屬於人的範疇。

太平天國的洪秀全就在耶穌的問題上就犯了個錯誤。他非用中國人那套多神論和家族觀念跟耶穌套近乎兒，借着跟耶穌稱兄道弟，把自己說成是神，給自己的造反行為提供合法依據。在中國，您把自己說成什麼什麼神問題不大，但是，在基督教世界，這犯忌呀！基督教是把耶穌當作神的，他是上帝的兒子，三位一體，屬於神的範疇。

雖說您洪秀才創立了拜上帝會，金田起義，揮師北上，勢如破竹。一路上孔廟沒少砸，定都天京後，形勢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天京離上海又那麼近，人家常駐上海的西方列強對您還是有着很高期望的，還派人跟您談，想借您的力量把風雨飄搖的大清國滅了，好在神州大地傳播福音。多好的機會！您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啊！幹嘛非要和耶穌稱兄道弟啊？這不自毀前程嘛。得，人家洋槍隊這回不打八旗兵了，掉轉槍口專打您這個假冒偽劣的天兄。

耶穌是神不是人，這是個大是大非宗教原則問題，不能含糊。按說，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信奉的都是一個神，幹嘛非打得你死我活不可？根本分歧就在兒。但是，人家穆哈默德比洪秀全謙虛，不妄自稱神，還順勢把耶穌請下了神壇，說咱哥倆兒都是人，都是神的信使，也就是能最先聽到神的意旨的人，覺悟又高，還有點兒先見之明，也就是中國人所謂的聖人了。神太偉大了，怎麼可能生個兒子呢？您瞧，人家把神捧得多高！這種對一神論的解釋就跟禪宗六祖慧能對“無”的闡釋一樣，是非常到家的。

洪秀全呢？就不如穆哈默德聰明，加上科舉考試考得神經不太正常，非把自己拔高說自己也是天父之子，和耶穌是哥兒倆，都是神。要不說科舉考試害人呢！雖說中國人對神不是那麼特別恭敬，但人家老外就不一樣啦，對神必須要有百分之二百的尊敬。結果，洪秀全不但親戚沒攀上，而且還自毀了天朝大業。仔細說來，這都是中國文化惹的禍。

因此，對於神和聖的原則區分是絕不能掉以輕心的，儘管中文經常把神聖倆字聯在一起混着用。按照基督教對耶穌的解釋，把“聖誕節”翻譯成“神誕節”似乎更準確一些。現在還把這個節日稱作“聖誕節”，不僅是對耶穌地位的貶低，而且有幫穆斯林說話的嫌疑。

神聖之分和中西文化之別

最早將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翻譯成“聖誕節”的人已不可考，但是，譯者顯然將耶穌當成中國式的聖人來對待。由於中國文明發展較早，而且一度又是那麼輝煌，中國人在習慣上對待外來宗教總是以自己的思維方式加以解釋。

鴉片戰爭以後，西方傳教士在中國傳教，一時皈依基督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在華北農村地區。有些地區鬧饑荒，教會積極賑災，買來大米發放給饑民，救了不少人的饑荒。因而，也就有很多人火線入教，成為基督徒，而基督教也因此被稱為“大米教”。這個叫法很實在，也反映了中國人非常務實的處世態度。信教幹嘛？那不是明擺着嘛，有了基督教就有大米吃。

當然，外來宗教進入中國也會改頭換面來迎合中國人的口味。東漢時期，佛教剛剛自印度傳入中國的時候，還得偽裝成道教的一支。即使以後真相暴露了，站住腳了，中國人也把它改造得差不多了，從而使儒釋道三家能夠和平相處。

現在的國際形勢當然是不一樣了，中國的文化強勢已不復存在。美國總統布什不是老說上帝保佑美國嗎？這話可能沒錯，沒有上帝保佑，美國怎麼能成為世界老大呢？當今世界在搞全球化，不同文化的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神眷顧下的美國這麼強大，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和佛教剛到中國時的境況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了。因此，對基督教的解釋最好別按中國的傳統思維方式想當然。

近年來，國內同胞皈依基督教的人與日俱增，旅美大陸同胞加入教會的人也越來越多。我覺得，既然加入了洋教，就應當入教隨俗，分清楚神和聖的區別，儘快把“聖誕節”這一不正確的譯法糾正過來，免得誤人子弟，再出個洪秀全可不是鬧着玩的。

看來，國人對這類重要的細節至今仍然熟視無睹，無論“神誕節”還是“聖誕節”對中國人來說，問題似乎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基督教提供的實質內容，如個人內心的寧靜，道德的升華，天堂的憧憬，……。對於很多旅美同胞來說，加入教會活動還有找到組織的感覺，是融入主流社會的標誌。因此，“聖誕節”這幾個字在中文世界照常使用，很少有人咬文嚼字。用我的一個朋友的話說，先信了神再說，管那麼多幹嘛？

大多數人可能都持這種態度，聖誕節只不過是個節日而已，幹嘛較真兒？這就是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區別所在。中國人缺少宗教傳統，在以儒家思想占主導地位的中國文化長期薰陶過程中，對西方以神學和科學為主體的文化傳統不可能有很深刻的了解。因而，對西方的了解，尤其是對基督教的了解，往往弄個差不離就心滿意足了。如果您抱着這麼一種生活態度的話，在美國社會討生活就要格外小心才是。如果您還想趕時髦，立志融入主流社會，對人家的傳統文化就得多下點兒功夫，千萬別學到一點兒皮毛就沾沾自喜。不然的話，就像把“美中不足”說成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ｎｏｔ　Ｅｎｏｕｇｈ一樣，形式上是不折不扣的英文，意思上整個一猴吃麻花——滿擰。

東西方文化的碰撞是個大題目，當然，也不是這篇閒話的主題，但是，從國人對聖誕節一詞的翻譯上，還是多少可以看出兩種文化的區別。毛主席早就說了，“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共產黨就最講認真”。共產黨就繼承了歐洲中世紀基督教的神學傳統，傳到中國來它就不可避免地要走樣兒。您不了解二者之間的傳承，至少，毛主席的話您多少得聽一句半句的吧？不是說，毛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嘛。

您瞧，在西方，在一個強調科學的文化傳統里，很多人就偏愛較真兒。我想，這也可能是神眷顧他們的原因之一。譬如說，耶穌是否真有其人，西方歷史學家至今還在爭論不休。按照基督教的解釋，耶穌是神，但他在一個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以人的形式顯現於世。他在這個世界也經歷同人一樣的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過程結束之後又以復活的形式昭示了人神的根本區別。神安排並實施了這一過程，必有他的用意，人無法枉自揣度。那麼，耶穌作為人顯現在世這一階段的歷史，是不是就可以忽略不計呢？當然不是，人家一碼事是一碼事，在原則問題上透着認真。

“聖誕節”的來歷

還是康德說得好，“科學有科學的領域，信仰有信仰的地盤”。甭管歷史學家如何爭論，作為基督徒來說，耶穌基督的生日當然非同一般，實在應當大大地慶祝。

既然要給耶穌過生日，首先就要明確耶穌基督是哪一天生的。這件事有點兒像確定黨的生日一樣。想當初，一部分熱血青年組建中國共產黨的時候，誰都沒認真考慮過將來成事後每年還要隆重慶祝黨的生日。後來，臨到要舉辦慶祝活動的時候，趕緊問參加過中共“一大”的老同志，不幸的是誰都記不清了。有個老同志還記得開會時天兒熱，帶了把扇子扇，看來夏天是沒跑了。得，那就定在七月一號吧。就這麼着，隆重莊嚴的黨的生日就誕生了。既然耶穌基督有無其人，歷史學家現在還爭論不休，那末，他的生日也就不會很精確。

關於耶穌的出生，據《聖經》路加福音所載，耶穌為神靈受孕，由童女瑪麗亞所生。神遣使者加伯列在夢中曉諭約瑟夫，叫他不要因為瑪麗亞未婚懷孕而不要她，反而要與她成親，把那孩子起名為“耶穌”，意思是要他把百姓從罪惡中救出來。當瑪麗亞快要生產的時候，羅馬政府命令所有人到伯利恆務必申報戶籍。約瑟夫和瑪麗亞只好遵命。他們到達伯利恆時，天色已晚，兩人未能找到旅館，只好在一個馬棚暫住。就在這時，耶穌要出生了！於是，瑪麗亞在馬槽上生下耶穌。至於耶穌哪天誕生，無人確知，聖經上沒有記載，教會的傳承也不清楚。在基督教的早期，人們並沒有慶祝耶穌生日的活動，而給耶穌過生日則是後來的事了。

早期基督教在羅馬帝國備受打壓，有點兒像當今某些邪教的處境。但耶穌堅持其拯救人類於罪惡淵藪的信念，繼續傳教。由於耶穌在耶路撒冷傳教，激怒了當地的宗教領袖，遂將其逮捕交由羅馬帝國政府處死。

一時間，耶穌的追隨者非常失望，很快就作鳥獸散。然而，不久就傳來了好消息，說耶穌復活了。耶穌復活的情景被傳得有鼻子有眼，栩栩如生，給失去信心的信徒打了一劑強心針，使他們很快恢復了勇氣。接着，聰明的保羅以其非凡的才智，繼續傳教，使基督教得以由小到大，最終為羅馬帝國定為國教，並且成為當今世界第一大宗教。

後人紀念耶穌誕生，大致始於公元４世紀。公元３１３年，康斯坦丁大帝發布政令，改變羅馬帝國歧視基督教的政策，他在臨死前接受洗禮，成為基督徒。

公元３８０年，狄奧多西皇帝正式宣布基督教為羅馬帝國國教。

這時候，紀念耶穌生日的問題就自然而然地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據文獻記載，１月６日是羅馬帝國東部各教會紀念那穌降生和受洗的雙重節日、稱為“主顯節”（Ｅｐｉｐｈａｎｙ），亦稱“顯現節”即上帝通過那穌向世人顯示自己。後來又有學者在羅馬基督徒習用的日曆中發現公元３５４年１２月２５日頁內記錄着：“基督降生在猶大的伯利恆”。據歷史學家考證，１２月２５日成為聖誕節可能始於公元３３６年的羅馬教會。

１２月２５日原來是波斯太陽神（即光明之神）密特拉（Ｍｉｔｈｒａ）的誕辰。這一天又是羅馬曆書的冬至節，崇拜太陽神的異教徒都把這一天當作春節。基督教在尋求被羅馬社會所接受的過程中，力圖迎合羅馬社會習俗。選擇１２月２５日作為聖誕節，可以看作是當時的教會力圖把異教徒的風俗習慣基督教化的重大舉措。

基督教成為羅馬帝國國教以後，一些基督徒反倒憂心忡忡，認為基督教以犧牲自身靈魂的代價獲得了世界，從而背離了耶穌的理想。這些人紛紛歸隱山林，這就是公元四世紀出現的苦行僧。後來，苦行僧的個人行為被修道院所取代。

其實，苦行僧們並非杞人憂天。基督教得勢之後，大權在握，整個中世紀的歐洲是教會的一統天下。教會的絕對權力導致了絕對腐敗，到十六世紀初，馬丁。路德發動宗教改革，教會勢力才逐漸式微。這一千多年的光景，史稱“黑暗時期”。當今歐美國家都實行政教分離，顯然是吸取了中世紀教會大權獨攬的教訓。今天，雖然基督教仍在社會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教會已經無法對政治實行直接控制了。

“聖誕節”（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這個名稱是“基督撒”（Ｃｒｉｓｔｅｓ　Ｍａｅｓｓｅ）的縮寫，即（ｍａｓｓ　ｏｆ　Ｃｈｒｉｓｔ），撒則是教會的一種禮拜儀式。這一天，世界所有的基督教會都舉行特ｅ的禮拜儀式。

儘管聖誕節是基督教的節日，但是，有很多聖誕節的歡慶活動和宗教並無關聯，如親人團聚，節日購物，交換禮物，寄聖誕卡，等等，等等。實際上慶祝聖誕節已經成為西方國家的一種民俗。老百姓過節的時候，在家支棵聖誕樹，象徵生命之樹常青，樹上再掛滿飾物，更烘托出節日的喜慶。總之，是變着法兒找樂子。

聖誕節的主角無疑是聖誕老人。１９世紀６０年代德裔美國著名畫家湯姆斯。納斯特（Ｔｈｏｍａｓ　Ｎａｓｔ）創作出一幅幅胖胖的、慈祥的聖誕老人，從而使這位身穿紅袍頭戴紅帽的白鬍子聖誕老人的形象深深地紮根於美國人民的心目之中。隨着西方文化在當今世界的擴張，聖誕老人的形象也傳遍了世界各地。

雖然，聖誕節已經成為全世界很多國家的民俗節日，但我還是希望人們過聖誕節的時候能重溫耶穌的理想，給這個世界多創造些歡樂，而不是借着全球化的機會，依仗美國文化的強勢，來個基督教復辟，重現其中世紀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