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立志要崚嶒----東海客廳論立志 |
送交者: 余東海 2021年07月10日19:04:53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男兒立志要崚嶒----東海客廳論立志
一 天下之事,有賴於志,志不立則無所成。即使成名家立商業,發大財發大才;即使黑社會惡勢力,要成氣候,也是要立志的。無志之徒,連作惡都作不大,遑論成德成聖,成為人世間最為偉大、光榮、正確的人。
當然,欲成德成聖,就不能立成名成家發大財之志,否則心勞日拙,南轅北轍,終究無成,徒然自苦,如莊子所說:“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
南宋理宗時武科進士趙崇濘有一首《勉子讀書》,詩雖一般,開頭兩句倒挺適合用來勉勵有志之士。其句曰:男兒立志要崚嶒,莫與閭閻較重輕。
男兒立志要高遠挺拔一點。與商賈爭富,與世俗爭名,與市井爭強,都是與閭閻較重輕,自絕於君子之道矣。陸九淵說:“志小不可以語大人事。”同樣,志小也不可以成大人德。
朱子說:“士之所以能立天下之事者,以其有志而已。”(《朱子全書·學六》)又告誡:“為學須先立志,志既立,則學問可次第着力,立志不定,終不濟事。”(《朱子語類》)
陽明子《教條示龍場諸生》以四事相規,其一就是立志,然後是勤學,改過,責善。其“立志”之教條說: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於志者。今學者曠廢隳惰,玩歲愒時,而百無所成,皆由於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聖則聖矣,立志而賢則賢矣,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漂蕩奔逸,終亦何所底乎?”
無聖賢志則無浩然氣,難免淪為懦夫。孟子說:“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頑夫是貪婪之人,懦夫是無志之人。
聞伯夷之風尚能轉頑夫為廉者,轉懦夫為志士,孔孟之道就更能讓人清廉而立志了。只有立定聖賢之志,方能養就浩然之氣,此千古不易之理也。欲立志養氣,孔孟就是最好的榜樣。如《張之象注鹽鐵論原序》所說:
“夫士貴立志,亦貴養氣。志不立則中懦,氣不養則外怯。孔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且云: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君子求諸已而已,其用其舍其得其失,當自有任其責者,於我何與焉。孔子欲行王道,東西南北七十說而無所遇;孟子亦奔走齊梁,所如不合。道之不行,豈孔孟之罪哉。然萬世之下,六經昭如,七篇具在,道賴以傳,至今不泯。說者謂夫子賢於堯舜,孟子功不在禹下,信哉言也。”
二 士而不能立聖賢之志,就會產生各種思想品行問題。
例如,得少為足,善於自恕,不能去病。朱子說:
“今朋友之不進者,皆有‘彼善於此為足矣’之心,而無求為聖賢之志;故皆有自恕之心,而不能痛去其病。故其病常隨在,依舊逐事物流轉,將求其彼善於此亦不可得矣。”(《朱子語類訓門人九》)
又如,淪為偽君子或滑向禪學。劉蕺山先生說:
“人生末後一着,極是要緊。盡有平日高談性命,臨岐往往失之。其受病有二:一是偽學,飾名欺世,原無必為聖賢之志,利害當前,全體盡露。又有一種是禪學,禪家以無善無惡為宗旨,凡綱常名教,忠孝節義,都屬善一邊,指為事障理障,一切掃除,而歸之空。故惑世害道,莫甚於禪。昔人云:能盡飲食之道,即能盡生死之道,驗之日用之間,順逆之來,夢寐之際,此心屹然不動,自然不為利害所奪矣。惟其平日‘無終日之間違仁’,故能‘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工夫全在平日,不可不兢兢也。”(《明儒學案之蕺山學案》) 又如,歪用聖經聖言。聖人的著述言論,應該用之於正道,以之指導道德實踐和社會實踐,切忌亂用歪用。歪用就是無志的表現。常見的歪用有三:一、用於裝飾門面,當做口頭禪,有言無行;二、用於文飾私慾和過錯;三用於意氣之爭和利益之爭。這是使用聖經聖言的三大忌,助惡幫凶不予焉。
有人說,妄圖做聖人也是一種妄。這種人必不能立志無疑。陽明先生十二歲就立志做聖人,東海四十多歲才立此志,相比陽明先生,太遲太遲,只有愧赧。 注意,立志是自我期待,立志為聖與自詡為聖,不可混為一談。孔子危難時刻的聖德自信和孟子論及政治時的聖道自信,也與自詡性質截然不同。 自聖非聖。自稱、自詡、自封聖人者,即非聖人,康有為就是典型。古人有聖不自聖之說,最早應該出自於唐代韋表微《池州夫子廟麟台》,原話是:“孔不自聖,麟不自祥。”此說明清時代很流行。明·邱濬在《大學衍義補》中說:
“堯舜之治,至於黎民時雍,萬邦咸寧,而其心猶以為病。後世人主,宮闈之中且有怨女,輦轂之下率多丐夫,房闥之外已有呻吟之聲,左右之間每形怨恨之語,方且受諛詞,以為太平盛治。哆然以張大,欣然以慶幸,自以為唐虞三代不是過也,是何人品高下之懸絕而所見之不同如此哉?蓋聖不自聖,愚者不自知其愚也。”
另外,立志為聖和立志為王,也是兩回事。對於一般人來說,如果是立志為王,立志於治國平天下,那就未免狂或者妄。
對於儒家來說,堯舜之德,伊尹之志,本也;堯舜之事,伊尹之功,末也,跡也。故理當祖述堯舜,志伊尹之志,不當以堯舜事業和伊尹功業作為衡量聖賢的標準。修身是本,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末。古之學者為己,這就抓住了根本。如果說為治國平天下而讀書,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那就捨本逐末矣。
三 士欲立志,須克三心。陸九淵先生感嘆:“今之人易為利害所動,只為利害之心重。”在現中國,除了利害之心,有志之士還要進一步去除恐懼之心和苟且之心。
極權主義文化教育和制度薰陶之下,兩種人最多,一種是拜金主義小人,一種是拜權主義惡人。兩種人的得失利害之心都是超重的。
關於苟且之心,陳寅恪先生曾經指出:“我們這塊土地,這些人終其一生,大多所行不過苟且二字。所謂風光,不過苟且有術;行路坎坷,不過苟且無門。”比起陳先生時代,現在情況嚴重程度何止百倍。 比苟且之心更普遍更難克服的是恐懼之心。政治環境、言論環境的嚴酷,讓怯懦和恐懼深入無數國人的骨髓,對於真話正理和政治異議,不僅怕說,甚至怕聽。文革過來人的恐懼感特別強烈。曾有多位讀者表示,東海文章讓他害怕。作者不怕讀者怕,作者風起雲揚,讀者心驚膽戰,堪稱一大馬邦特色。 利害之心重則是非之心昏,恐懼之心重則道義之心餒,苟且之心生則進取之心失。 士欲立志,必須克服三心,一心一意一往無前,志聖賢之志,行聖賢之道。其餘一切,包括利害得失,貧富貴賤,乃至禍福安危,一切聽其自然。
能克三心,必能立志。讀古人書,讀聖人書,為克服三心和立聖賢志所不可缺。東海有自勉聯曰:無志莫談天下事,成人須讀聖人書。
當然,今人的書也有值得好好讀的。最值得細讀者,非熊公十力之《新唯識論》《體用論》《讀經示要》《論六經》諸書莫屬。當年東海游移於儒佛道三家多年,一直未決,後來歸儒,立場仍然不夠堅定純正,思想上仍有些許疑惑。是熊公為我徹底祛疑解惑,從此大本確立,確乎其不可拔矣。
同時,熊公的孤冷和孤往精神也深深感染了我。熊公《十力語要》說:
“人謂我孤冷。吾以為人不孤冷到極度,不堪與世諧和。”他將王船山與李恕谷拿來對照:“船山正為欲宏學而與世絕緣。百餘年後,船山精神畢竟灌注人間。…然則恕谷以廣聲氣為宏學者,毋亦計之左歟。那般虜廷官僚,胡塵名士,結納雖多,惡足宏此學。”
與虜廷官僚、胡塵名士相比,當代官僚名士更不足道矣。昨日瞻仰廳友所發熊公十力故居遺址照片,郁然而懷之,作一聯曰:五卷雄豪摶十力,一星孤冷壓千秋。偉哉熊公,您就是我們立志的好榜樣!
儒門修身功夫,說難很難,說不難也不難。關鍵在於能否立志,志立定否。立定了志,一切迎刃而解。遇到問題,無非進退二字。
進即進取,雖千萬人吾往矣,老子怕你個鳥;退即有所不為,饒是你千嬌百媚一池春水,我自禪心一定枯木死灰。一旦大本確立,一切風行水流,無惑無懼無憂。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2021-6-29余東海集於邕城青秀山下獨樂齋 首發於凝聽公眾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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