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狗窈窕女---紐約房客故事之三 |
送交者: 大笨貓 2006年04月24日12:00:2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Amy算不得大美人,可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化了妝的臉龐精緻靚麗。 這天下午,接到Amy電話,說昨天看過房子,今晚來付定金。幾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租房也是緣。有人一眼相中,二話不說;有人嫌這嫌那,白費口舌;還有付了定金,霎眼間變了卦,苦苦央求討回定金的。真是眾生相形形色色,一點也不假。 傍晚,老房客正往外搬家,Amy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車道口跟着一輛長型搬家車。我先生說,你沒講今天搬來啊。她說,沒事沒事,現在辦手續,押金月租一起付清,不一樣嗎?你看我東西全搬來了。 我們趕緊把房間和通道左右分隔,讓兩家搬運公司的工友,一側搬進,另側遷出,交叉作業。前任房客抓著頭皮說,從沒見過這樣搬家的。就這樣,Amy小姐突如其來成了我們的房客。 新房客來自香港,在曼哈頓中城某服裝公司當文秘,一口粵味普通話,英語相當流利,衣妝打扮入時,燈下宛然三十許人,比實際芳齡看輕得多。同來的男朋友Rudy,廣東人,電腦程式師,說有時可能來住。她打開錢包付款時,想起了垂詢男友意見。這小伙子東張西望,連連稱好,顯得訥訥於言,唯命是從。我望着這二個人,總覺得不大登對。 Amy說有條小白狗,就要從香港託運過來,好乖好可愛,不叫不鬧的;徵求屋主許可,我們應允了。搬運漸近尾聲,大家由生變熟起來。那小姐忽然指著Rudy說:“這個男人好衰。我不喜歡男人,狗狗來後,就不要他了。”Rudy紅著臉想爭辯,結果沒說出什麼。 得知我們明天遠行,她嚷嚷道:“我今晚搬來,可不幫了你們大忙嗎?”順便要我們在香港帶回愛吃的鴨珍肝。那也是,真該感謝小姐從天而降,如此爽快搬家確屬見所未見;只是言語舉止不同一般,令人面面相覷。 我們回紐約時,那小白狗已安居Amy屋裡,一見陌生人便往沙發底下躦,縮在角落裡,是個膽小鬼。Amy可寶貝寶貝地叫個不停,還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兒,有時我還以為她家來客人了呢。 Amy說話當真,那男士走了衰運。他倆大吵一場,Amy氣勢洶洶摔門而出,Rudy隨後灰溜溜獨自離去,從此出局了事。 Amy沒有學位,沒有專業特長,也沒有上學念書的打算。憑她英語、廣東話和普通話皆通,以及相貌形像優勢,找個公司文員職位不難;只是常聽她說辦公室主管很壞,老闆或老闆娘不好,炒了他(她)們的魷魚,翻報紙打電話重新尋工作了,但好象總有位子等著她,不出一個星期,就有了新職。 Amy輕易不笑,尤其吝惜微笑,容易較真、動氣、板面孔,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可不是聊天拉家常的對象。Rudy消失後,沒見有人往來,下班後總是急步趕回家,忙著安撫禁閉整天的小狗,餘下就是電視,音樂為伴,享用外賣快餐;周末有時上廚做菜,偶而讓鄰家小孩上門逗那小狗玩耍一會兒,好像從不去單身酒吧或娛樂場所。那飄出窗外的旋律,除了粵語流行曲,尚有日本歌調和西洋古典輕音樂。 我們負責開信箱取郵件,她名下除了賬單、銀行報告和廣告樣本,別無私人信件,倒是不時寄來成包成箱郵購化妝品。 Amy出門溜狗,總是出落得漂亮而時髦,小狗也穿上醒目的新潮寵物裝。我不禁想起港片《花樣年華》張曼玉演的女主角,去巷口買碗麵條,也要打扮得無懈可擊,穿着旗袍的背影透露着唯美信息;走過街頭巷尾,華麗而落寞。 一天,她牽著兩條狗出門,向我解釋小黃狗是同事渡假暫時寄放的。後來說是送給她了。糟糕的是,兩條狗合不來,興許為了爭寵,動輒拼死拼活打架,叫聲撕心裂肺,洋鄰居也抱怨大清早心驚肉跳的。於是我要求Amy按約辦事。她決定送走一隻。一對華人夫婦和他們的小女孩,通過面試考察,獲准領養小白狗;Amy隨車護送到新主人家裡,帶去了一大堆狗食、狗玩具和光碟教材等。 我說,那狗狗可是從香港特意寄運來的,忍心割捨嗎?她說它膽子太小了,不如小黃狗活潑。是喜新厭舊嗎?不過想想,她確實需要性格開朗的夥伴。時隔不久,她買回了一個金魚水箱。那奔游不息、彩色繽紛的熱帶魚群,也增添一些生氣。 一天她說衛生間龍頭漏水,要我去看。平時她總是大門深鎖,不容打擾,這會讓我見識了閨房真面目。客廳桌子、櫥柜上堆滿各種雜物、化妝品,幾無空隙餘地,奶黃色的意大利皮沙發被狗狗們踩踏得烏黑黑。臥室床上、地下到處亂放着一堆堆衣物。如有客人到訪,連坐的地方也沒有呢。 面對外表光鮮,家裡雜亂無章的Amy,我忍不住說,你該好好整理一下房間,不然要嚇跑男朋友的。她理直氣壯地答道,在香港家中,都是工人做事,自己不會做的。 我說現在沒傭人,只有自己動手呀。她一臉天真無辜,回應道,如果男朋友喜歡我,該幫我整理打掃做事,不會責怪我啊。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樣的男人慢慢找吧。 驚覺歲月無情,Amy心頭何嘗平靜。一個黃昏,溜狗回家,門廊相遇,想不到她要我當參謀了。她說上班公司附近有家修車廠,那裡的老闆每天拿着咖啡、巧克力,等她路過,頻獻殷勤;這中年白人長相不錯,告訴她離過婚,孩子歸媽媽帶,有房產在新澤西。她又說做這種生意髒兮兮的,一個粗漢子,不是意中人;但想想自己很快變老,不知如何下場,該怎麼辦呢。 我家先生聽見,走來站了一分鐘,說:“給他一個機會吧!修車職業有什麼不好?油膩一洗就乾淨了,關鍵在於他的心怎麼樣。” 我望着她化了濃妝的漂亮臉蛋,掩蓋不住歲月滄桑;不覺說道:“乘着還有魅力,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Amy幽幽地談起了過去。出身有錢人家,任性、單純,至今不失率真甚至稚氣,卻有一段語焉不詳,不堪回首的感情破裂故事。從此愛情、男人、婚姻、家庭成了觸目驚心的創痛關鍵詞。 她輾轉來到美國,選擇了無親無故的紐約,想把一切統統忘記。 異國他鄉,起步維艱,她曾不情不願容忍過那老實小伙子鞍前馬後追隨不舍,但急不可待,決然擺脫了他。 修車廠老闆的出現,再度動搖了她的執著。 窈窕淑女,年近不惑,繼續沉湎孤芳自憐,還是遷就現實,把握機會? 我說,酒越陳越香,女人可不一樣,長此蹉跎年華,怕要遺恨終身呢! 多見高學歷高職位白領麗人擇偶奇難,專注事業、愛好,無意談婚論嫁;但Amy沒有她們的本錢。儘管生計差可對付,精神上全然無所寄託啊!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怪怪地說:“我討厭男人身上難聞的氣味。”又不好意思地接着說:“你家先生可沒有這種味道。”我笑了笑,覺得Amy姑娘莫非患上了男人厭惡症,忘卻自己女兒身。 她決定屈尊一試。那老闆情郎開車上門,衣冠楚楚,手捧鮮花,接走Amy去吃晚餐,深夜才送回家。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可能雙方都找不到想要的感覺,意興闌珊,氣味不投,交往很快就結束了。 Amy病了,感冒發燒,一個星期沒有上班,說要另找工作,但最後改了主意。她告訴我,洛杉磯的表妹知道她在紐約不開心,也不適應這兒隆冬嚴寒,建議換個環境吧;她托表妹在那兒尋找住所,準備遷地為良了。 走吧!也許新環境會帶來新心情、新機遇。行期確定後,我們問她要幫忙嗎?不想她說Rudy會來的。 那小伙子重又出現了,替她打行李包,大清早送行,還是那樣唯唯諾諾。小黃狗沒打預防針,臨時上不了飛機,Rudy受命領回家去,補辦一切手續,負責寄運洛城。 Amy把魚箱給了鄰家的孩子;要我們替她把一包洋娃娃送交附近中餐外賣店老闆娘的女兒,將一袋衣物贈與街角韓國修表匠的孩子。房內雜物和垃圾,交代Rudy協助我們清理。 人去樓未空,屋裡遍地狼藉。Rudy從機場返回,一面幫着打掃,一面訴開了苦。此刻我們大概是他最適切的傾訴對象了。 他倆在一場旅遊中相識。Amy年歲大,可沒有姐姐樣,他百般討好,動輒得咎,不免仍被小白狗取而代之。她來電話說搬家,Rudy非絕情之輩,不會不幫忙。Amy是個花錢的主兒,盡買些無用的東西,他也陪上了不少。Rudy指指點點,房內“紀念品”俯拾即是。我們請他裝走了幾大袋紀念品,以及對他有用的東西,剩下就是曾經身價不菲的大把垃圾了。 幾天后,Amy從洛城來電話知會我們,她向新房東提供了我們的電話號碼,可能會查問租房信用;其餘無可奉告。 新房東沒來電話。 自此Amy杳無音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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