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啊玫瑰---紐約鄰居小記

作者：美新

因為喜歡花，一到春深，就愛漫步大街小巷，沿途觀賞各家各戶的前院。那屋前一方方小小園地，彩色繽紛，生機勃勃，流露着主人的品味和創意，常會帶來意外驚喜。不出遠門也可享受田園樂趣，愉悅身心呢。

Jenny是個意大利裔老婦人，住在離我家不遠的一個街口上，雖非緊鄰，但以花會友，相識多年。她老人家常頭戴白色草帽，身穿鮮艷服飾，優雅地站在花草中，敬業、細緻地整理、修剪花卉、拔去野草。我多次在旁欣賞人花比嬌的畫面，聽她訴說種植花草的樂趣，就這樣簡單自然的溝通着，熟悉起來了。

Jenny家是幢古色古香的漂亮獨立住宅，尖屋頂，鵝黃色外牆，圍着偌大一個園子。周邊綠樹成蔭，樹下薄荷陳茵；整齊的草坪上有條疊石小徑，通達屋前台階。
裡面大部分面積種植了玫瑰，另有蘋果樹，桃樹，梨樹，李子樹等。當玫瑰樹上探出綠芽，就是告別紐約漫長的冬天，春天姍姍登場時候了。待到春末夏初，這裡花團錦簇，鳥鳴蟲吟，一派繁華景色。

我家門前小小玫瑰園的樹種，就是多年前從Jenny那兒移植過來的。如今欣欣向榮，每到五、六月份，一朵朵碗口大的粉紅或朱紅色花兒群相爭妍，滿園招展，仿佛在熱情地招呼行人。

前天，我和先生散步經過Jenny家，想起好久沒見到她了，不知可安好。忽地望見她大女兒Nancy在一旁清掃人行道，就走前去Say Hello。Nancy驚喜地說，啊，媽媽惦記你們呢，熱情得不由分說地請我們去屋裡坐。Jenny看到不速之客，激動、高興得擁抱不放；叫女兒煮咖啡，拿點心。她家的新成員，名叫依莎貝拉的小狗也興奮得上躥下跳，不停地撲向我們身上。

Nancy介紹說：這是一條血統高貴的小母狗，給她起了個西班牙王后的名字，就是派遣哥侖布航海的那位；依莎貝拉非常聰明，聽得懂意大利話和英語，大家把她當人一樣待遇，她也不覺自己低人一等；這小狗關心着家中每個人，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到各間臥房看望主人們是否安好。真是人類的忠實朋友呀！

Jenny說依莎貝拉是化了一千五百美元買來的，以後配種，也要門當戶對才行。在主人招呼下，小狗坐到了專享的單人沙發上，注視着大家，看去氣質真的不一般。依莎貝拉對咖啡沒有興趣，但若不請她共享點心，是會不高興的。

Jenny雖早就身體縮矮，略微駝背，其實相當硬朗，手腳輕健，頭腦清晰，講話條理分明。多時不見，她有很多話要告訴我們。她說下個月就九十歲了，感嘆時間過得太快，可是心中不覺得自己老呢。我先生贊成說，對了！就是不要把年齡記掛在心上。

Nancy聲明自己也六十九了，不過在老媽面前不能言老；現在園子裡的事主要由她做，女兒有空也幫忙。老媽要強，家務事如煮飯、洗衣都搶着干，身體算很好了；但Nancy還是很少外出，買了食品雜貨總是趕緊回家，放着媽媽一人在家不放心嘛。

Jenny和許多老人一樣，如數家珍，逐一念叨起了兒女和眾多孫輩的近況，展示他們的相片，其中幾個我們也曾認識。現在除了貼身的Nancy和她女兒，其他成員都早已遷出老屋，各自成家。

Nancy有一段似有若無的婚姻，據說那永遠長不大的丈夫，對家庭從來沒有負過責任，雖沒離婚，久已分居。女兒對父親也沒什麼感情。談起漂亮的女兒，Nancy高興地講她有男朋友了，準備結婚後，就住在家中。Jenny指指樓上說上面空着呢。

一邊喝着香濃的咖啡，一邊天南海北的聊天。談起一路飆升的房價，Nancy說，這幾年，母親把幾處房產陸續賣掉了，並立下了遺囑。看着高齡的Jenny，我想，她年輕時一定是個能幹、節儉的家庭主婦，守護着一份家業不容易；可是歲月的力量無法抗拒。辛辛苦苦工作之餘，還得把握機會享受生活啊。

Jenny家不但園子打理得井井有條，室內也窗明几淨，整潔雅致，使我讚嘆。屋裡到處洋溢着舒適、溫馨的氣氛。精美的陳設，在在顯示主人熱愛生活的藝術趣味。客廳牆上掛着意大利浮雕畫像，玻璃裝飾櫥里收藏着一組組水晶器皿、各種姿態的天使和人物美麗瓷像。引我注目的是其中兩個中國古裝仕女，一個神態安祥地坐在竹椅上抱着一隻小白貓，一個正在專心致志地吹笛，就像陳逸飛畫筆下的人物。廚房一隅的中式紅木圓形桌子，四把靠椅上，大紅色團花緞面坐墊，散發着中國式的高貴典雅氣息，原來他們還是中國文化愛好者呢。

常聽說西方人是如何的沒有人情味，兒女長大就離家獨立，父母年紀老了難得回家看看，電話也少聯繫，其實不盡然。我覺得像Jenny這樣的晚年生活不錯了，有女兒同住照料，不必去缺乏親情慰藉的老人院。Jenny說這不算什麼，意大利裔人家中是很普遍的。

我們邀請Jenny家人和依莎貝拉來品嘗中式茶點。臨走帶了一捧連根的薄荷，為我家前院正當啟苞綻放的玫瑰樹叢添伴侶。

回家路上，看着馬路兩旁整齊的住宅，不禁想，每扇大門內家家戶戶，都在上演着塵世人生舞台上生老病弱、喜怒哀樂的故事；但生命之樹榮華常新，生命之花燦爛多嬌，玫瑰可證，薄荷也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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