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文革精彩片斷,供各位休閒消遣(1——10)
方初
不看電視不知道,稀里胡里塗地過到今天5/18/06,才知文革已40年。中國人談文革,六、七十年代,歌頌之;八十年代,否定之;進入二千年,忘記之。經歷者回憶,不堪言狀之。今個兒,我回憶精彩片斷,讓各位消遣之。
1、誰想當這樣的三種人?
1966年5月初,我從北京房山四清前線回到單位,只見滿樓大字報,批彭真“二月提綱”、三家村。我什麼也不知道,也無臉面在別人的大字報上簽名。一段時間,我很羨慕三種人:揭批內幕的人(見識多),接受外調的人(有閱歷),收到訃告的人(資格老)。我才參加工作,可謂人在福中不知福。隨着文革深入,那三種人倒霉透了。現在,我也怕當上邊三種人。
2、老保見了造反派快躲
1967年1月,王洪文領導的上海造反派奪權,拉開全國奪權一片紅的帷幕。上海另一派即保守派不干,到京上訪,晚上來到我們單位,我接待,不表態。他們大吵大鬧圍攻我。夜深了,我抱了幾床被子讓他們在接待室休息,他們也可能累了,就在他們準備休息時,一個個很快站起又跑了。正當我茫然時,進來另一撥上海人,問剛才來的人呢,我說都走了。他們說,我們是造反派,奪了權,保守派就到北京鬧,我們一個一個單位找他們,他們見我們來了,怕的就跑。我問,他們怎麼知道你們是造反派?一個戴皮帽的人說,你看我們都戴着工總司的紅袖章。啊,原來如此。我說你們多來幾次我就清閒了。但內心對那些四處躲逃的男男女女反倒有些同情。
3、虎毛與黃皮
老宋是我大學同班同學,被調到中央文革任聯絡員。1967年冬的一天找我聊天,說他到青海,參與調查処理軍隊開槍死人事件。我問他對文革的看法,他說亂鬨鬨,胡鬧,還貶江青。我說你平常學習嗎?他說看《紅樓夢》。他在學校就是紅樓迷。他說穿軍裝太冷,我當下脫下我的虎毛胰盟K飫閒至醣附杈V蕁U飠⒚穿上又柔軟又暖和,是我父親的,他見我上北京,就送給我。隔了幾年,我父親問我怎麼沒穿虎毛遙宜道纖我淮┎換埂8蓋姿涿謊雜錚煽闖瞿諦牟輝謾:罄次伊呃纖位掛,他兌現了,不過毛沒了,只剩皮,我只能當珍貴文物保存。文革後期,他受審查,我說你不是對文革有看法嗎?虎毛保護你,沒事。他說,誰要我去中央文革任聯絡員,披一身黃皮!
4、入川被跟蹤
1967年2月,我和我們單位另2位同事在一名紅衛兵帶領下,到四川了解文革情況。坐火車擠硬座,上下車爬車窗。還沒到成都,大家想到是設法甩掉那個領隊的紅衛兵。大黃老家四川忠縣,他藉口去德陽市,一個人中途下車。到了成都,另一位老黃說,他帶上我去宜賓市。那個紅衛兵是個大學生,還講理,讓我們走。其實,他一個人拿着我們單位的路費可以自由行了。各得其所。
當時正值“二月逆流”(即譚震林、陳毅、葉劍英等領導所謂大鬧懷仁堂,批文革),四川全省以四川大學8·26組織為代表的造反派正受到打擊。我還不清楚情況,首要任務會同學。我給成都軍區政治部打電話,說找老閻。對方問我,我說從北京來,我們是同學,對方回應人不在。我和老黃又南下去宜賓。老黃帶我去他姪女家作客,第二天老黃告訴我,我姪女是8·26派,她說我們被盯上了。工作完後,在返京的途中我下車省親。告訴親人們,我從成都乘飛機去了渡口,渡口在四川雲南交界,很熱。一親戚卻傳話說我去了越南,出了國。聽我第一次坐飛機,他們很高興,被傳來傳去。我抱着一歲多的女兒,照像、看同學,走親戚,陷入親情之中,一轉眼就是一個月。在我回到北京後,才知凶訊。
一是成都軍區同學老閻是造反派,我找他時他已被抓。我打電話後,被立即上報,查我這條線,於是派人秘密跟蹤。我們回到成都,又接到新任務,去渡口,因為毛主席表揚了那裡的支左部隊,跟蹤也陡然結束。我知道後,感到有趣。當中央在人民大會堂召集四川各派解決問題時(主席台有康生、江青、葉群等人),我坐在最後,聽會腦子拋錨,寫了個 “我們被跟蹤了”的 紙條傳上去就走了。不久“二月逆流”受批判,8·26派又翻身。我那老閻同學戴着大紅花到処作報告,一日來到我單位,一見面,我說給你小子打個電話,背後惹了那麼多情節。他說,我知道了,當事者都交待了……
二是四川開始武鬥,單位讓我在完成渡口任務後留在四川繼續了解情況,得知我省親後另派老馬去。二個月後,老馬在單位大會上介紹他的歷險記,有一派專門要弄死他,他又如何逃跑、躲藏……我回家講了,妻子說,是親情救了你。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鳴呼,不在自然險勢,而在人性泯滅。
5、三遇胖首長
1970年5月,我和單位老錢去甘肅蘭州了解整黨情況,一日聯繫好去蘭州軍區,進大門遞上介紹信,站崗的小戰士不相信,老錢說我們是從北京來,並掏出工作證,小戰士一看火了:“你工作證明明寫着你的籍貫是安徽安慶,怎麼說是從北京來!”老錢忙解釋什麼是籍貫,什麼是工作地,解釋半會小戰士就是不讓進,正在膠着狀態時,接我們的宣傳幹事W來了,老錢也不客氣,講了剛才事。W氣得不行,訓斥這些當兵的沒知識,並告訴站崗的,他們要和軍區首長見面,誤了你負責任!我這才領教了秀才遇到兵、小兵碰上當官的俗語。
80年代,我在全國人代會上約見蘭州軍區政委肖華,出來迎我的竟是W,他是肖的秘書,起碼師級。
90年代一天,我在北京某兵種開座談會,胖胖的首長進來,發言做指示,他是將軍。我腦子搜尋了一會,會下試探問首長當過肖華政委秘書?當過。在蘭州軍區當過宣傳幹事?當過。1970年5月我們進軍區是你接的?他相當高興,說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我說,你升得真快。
6、我是這樣見毛主席的
從1966年6月開始,全國開始大串連,學生免費乘火車,北京已是無盡人流聚集地。為了保護照料進京人員,各系統、各單位按中央要求,都成立了紅衛兵接待站,單位抽我參加此項艱巨工作。我的一個重要任務,是毛主席在長安街、天安門廣場接見紅衛兵時,帶好分給自已的學生(大約百人),每次出發前,我都叮嚀學生穿好自己的鞋。1966年10月1日晚,我系統接待的紅衛兵坐在天安門廣場北,距金水橋幾十米,毛主席一上天安門城樓,可以看得清楚楚,位置較佳。夜幕籠罩天穹,突然廣場華燈齊放,雄壯的《東方紅》音樂隨即響徹天空,百萬人發自內心的“毛主席萬歲”口號聲振耳欲聾。很有福氣,毛主席先沒有登天安門城樓,在汪東興等人陪同下,從金水撟招手迎面走來,我正看着,後邊的人流將我前推,我挺高興,離毛主席越來越近。廣播又響起《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偉大舵手向哪裡揮巨手,哪裡就是滾滾人潮口號聲。
毛主席向我們方向走來,人流壓過來,我躬着腰頂住。誰知他老人家不走了,笑容滿面地坐下來,與陪同說話。我們相隔10多米,看得相當清楚。人們發瘋似地前擁,我感到壓過來的人潮越來越洶湧,心想毛主席趕快走,我頂不住啦。毛主席越興致勃勃,我越緊張兮兮。終於我們被擠倒,我很快爬起來,順手扶起旁邊倒下的學生,往外逃。
站在空地上,涼風習習,感覺輕鬆,我也不看偉大領袖了,看起可愛的紅衛兵怎麼擠、怎麼倒的狼狽像,擔心我負責的學生出事。過了一會,我發現很多人光着腳丫子,自己一隻鞋也沒了,人潮襲擊的地上到處是鞋,廣場清理人員把地上的鞋放在筐里,作垃圾處理。毛主席走了。散場集合隊伍,我告訴學生,掉鞋的到筐里拿,我也找了一雙鞋,把腳上的另一隻鞋扔了。那時侯興系帶解放鞋(膠底,黃帆布面),毛主席接見一次,就能颳起一次購鞋風。
7、批鬥會方顯老幹部風采
林彪自我爆炸後,從1972年到1973年上半年,全國批林彪的極左路線。越批左越不利文革,我們單位不少老幹部把矛頭指向江青、張春橋、姚文元,說他們阻攔批左。哲學家王若水為此還給毛主席寫信,想從中得到支持。誰知毛主席批示,說林彪路線極右,右得不能再右。1974年批林批孔,我們單位在張春橋、姚文元指示下,批“一股力量,一股邪氣”(張、姚給上述老幹部戴的帽子)。揭批會上演出一幕幕一批正氣老幹部批另一批邪氣老幹部的悲劇。
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幹部,雖然小學畢業,但創新理論今日研究生也望塵莫及。他大會上講的名言是:“社會主義時期一直要反右”。嚇的大家屁滾尿流。可不是嗎,越左越革命的人永遠正確,運動來了自已不挨整還要整人。反右、反右傾、反右傾機會主義……國家倒霉,忠誠的布爾什維克遭罪。反右一直反下去,誰能受了?!白髮老幹部一言受信任,不久一個訪問美國的名額來了,單位讓他去。訪問回來,沉默寡言。我問他,美國怎麼樣,他悄悄地說:美國真乾淨、漂亮,不能說。我明白了,他的頭髮沒有理由不白。明朝大臣洪承疇有個処世哲學——揣摸皇上意圖。內心想的是與滿清皇太極媾和,上朝奏本卻是主戰,結果被崇禎皇帝重任。明朝亡了,他又為入關的順治效力。政治運動中,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一次揭批會的重點對象是位部級幹部老李,一位a青年人說,我到老李家,他手指在左手心上寫個“江”字,神秘地說犯錯誤了。群眾質問說了沒有?老李平日待人和氣,說話面帶笑容,就是有點口吃。這時,他板個臉,死咬:沒說、沒寫。另一個b青年作證,老李寫時我在場。老李回答有點結巴,我還以為他要承認了,聽了半天還是那四個字:沒說、沒寫。急得那兩個青年人不斷插話,真的他說了。會議沒有結果。粉碎四人幫後,老李被解放了,坐在一個辦公室作普通工作。一天我路過那裡,他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看辦公室就他一人,便問那年他到底寫沒寫、說沒說,他笑着回荅還是四個字:沒說、沒寫。我不死心,又去問那個a青年,他還是說老李確實說了、寫了,現在他不好意思承認,否則人家說他說假話。其實我當時就明白,雙方做得都合乎運動特點。小青年 捲進邪氣,想擺脫,革命老幹部做工作,也就竹筒倒豆子了。站在老李一邊,如承認了,不但罪大,還要追查他從哪來的消息,牽連更多人,他口吃不口吃不重要,一口不承認太重要了。毛主席1972年確實批過江青,關係多的老李得悉消息也是自然的。當時他受審、靠邊站、內心痛苦。江青受挫,他有盼頭,當然高興。他以後升為正部級領導幹部,威信很高。離休後寫回憶錄,什麼都寫了,唯我關心的舊案沒寫。我還計劃着,回北京看他時再追根問底,誰知他2006年3月已升天了。我想,馬克思在會見老李時,會在他的左手心上寫個“忠”字。
8、陳伯達式的“自報公議”
1968年春的一個晚上,陳伯達(當時稱伯達同志,尊稱老夫子,出問題後稱陳騙子,中央定性稱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重要成員)、姚文元(當時稱文元同志,出問題後群眾稱姚禿子,中央定性稱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重要成員)來到我們單位,領導通知,所有工作人員在辦公室等後,首長要挨個談話。
一位非黨老先生進去了,陳伯達聽了他的個人歷史後問:你家藏有電台嗎?老先生平時小心翼翼,說話輕聲輕氣,這一問讓他摸不着頭腦。
陳伯達問一位曾參加過地下共產黨的女秀才姓名,回答1948年前叫蔣××。陳又問,你和蔣介石有何關係?實情是女秀才系江蘇人,和老蔣的籍貫浙江奉化不相干。
陳、姚同其餘人談話,也都陰陽怪氣,提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嚴重政治歷史問題。問了一些人後,其他人也不談了,陳伯達開始做指示,大意是全國要開展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你們單位先走一步,方法是“自報公議”。自己有什麼問題主動講出來,交群眾評議。第二天,爆炸性的新聞能把辦公樓炸塌。這個部門誰是特務,那個部門誰是叛徒……陳、姚有備而來。
自報公議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懷疑一切、隱私曝光、無限上綱的氛圍中進行着。
被陳、姚詢問的人首當其衝。那位女秀才被公安部抓走,關進秦城監獄多年。出獄後我問她實情,她說全是扯淡,她歷史清白,和老蔣沒任何關係。她沒什麼可審的,趁此看馬列。那位老先生被部門列為專案,也是瞎忙活一陣。
一位女幹部因被懷疑為日本軍妓、特務,不堪受辱跳樓自殺。
一位老資歷外事人才很能幹,1956年匈牙利事件,她捨身採訪卡達爾,傳為佳話,不知怎麼也被列入特嫌。
一位軍隊幹部調來任職不久,跳樓自殺,大家不知何因,有說膽小,有說可能是叛徒。
上邊壓力,極左思潮,派性因素,使單位成了沒好人旳洪洞縣。
我所在的部門,年青人本身沒事,但家庭也要追追;老幹部閱歷多,閱歷得追追。
輪到我自報,我先引最高指示:我們的責任是對人民負責。家庭從祖輩數起。成分下中農。講到父親,我按他提前給我寄的簡歷(花錢請人代寫)說,他少年給地主扛活,生活所迫,被人介紹到不知哪支部隊去牽馬,學開車,逃離部隊後給人開車,賺了錢自己買車、自己開,跑商車,跑車中拉過紅四方面軍。解放後,繼續搞運輸。1956年公私合營時,汽車被合3500元人民幣繳公,每月付給13元定息,10年期,屬於剝削(註:我弟弟考大學,政審因此未被錄取。如何理解剝削我也搞不懂,只知書上說,蘇聯十月革命後對資本家資產實行全部剝奪。1956年中國實行公私合營,對資方實行贖買政策,資產折價繳公,個人入股。國務院規定,對公私合營企業的私股推行定息辦法。定息,就是企業在公私合營時期,不論盈虧,依據息率,按季付給私股股東以股息。對全國公私合營企業私股實行定息的息率,規定為年息1厘到6厘。股息就是剝削是後來演化出來的結論……)。我繼續自報,本人長在紅旗下,從家門到學校門到單位門,歷史清白。講完後沒人發言。過了一會,對我很好的一位老幹部f開了口,“你父親汽車的汽油哪裡來?據我所知,能有汽油不簡單。”他發言給人表示,他評議任何人都一視同仁,不能因我落個袒護之嫌。可他這一問也太刁鑽,我只知道那時跑長途車的都備有汽油桶,不像現在到處是加油站。我回答不知道。群眾一致表示,我通過了。
輪到老幹部f自報,他講了自己的革命史,家庭成員一一過,其中講到岳父,說曾在國民政府當過法官。有的人以為可揪揪他,一聽抓不住,提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我沒發言,他也通過了。
會後,汽油問題老讓我想。如到今天,我會回答,汽油是美孚石油公司生產,進口來的。能源緊張後,美國國內汽油漲價,自己油都缺,那還顧得出口。中國不但自己煉油,也在世界找油,國內只要有錢要多少油都行。但要記住,想走後門不掏錢沒門!針對f自報,今天我會問,你岳父當法官時,如何防止枉法裁判,杜絕冤假錯案?如何抵制受賄索賄問題?(
5/21/06,春雨撒落,迎來周身清爽。然,寫下文,三次被黑,是何作祟?電腦黑客?冤魂上門?罷罷罷,先不理會,過日回味。
9、默默地、靜靜地升天了
忽聽他吃安眠葯走了,不盡咯噔(寫到此文又黑)。他是何人?我剛工作上夜班,坐他對面。白髮,小個,寡言,抽煙歪頭,嗆我沒治。我們三人一組,組長在時,我和他地位一樣,是兵,組長老和我聊天,很少搭理他;組長休班,他自任領導,我絕對服從,他從不聊天,但見熟人老林就笑了,“你漂亮的媳婦最近幹什麼”。論起他業務水平,初出茅蘆的我,有看法說不出口。後來我知他的過去:老革命,當過頭,劃右派,清除黨,降級別,下了鄉,真慘;他的妻子卻是名人,朱自清的弟子,周恩來總理題過詞,出書彭真寫書名、華羅庚作序。他更有福份的是生了三個棒小子,讓人羨慕。1964年11月,單位開展自我革命化運動,個人檢查,眾人幫助。我才參加工作幾個月,沒有什麼,就說在大學時喜歡西方古典音樂,還列出聖·桑、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我是學校樂隊的),說喜歡莎士比亞戲劇集等。沒想到老幹部毫不留情向我開炮:“資產階級情調”。有一位說我上班看妻子和女兒照片是“小資產階級情調”,降了點調。這時,他也批我:看恩格斯的《反杜林論》有點好高騖運。會後我接受不了,喜歡西方精典不行,認真讀馬列也不行,叫我怎麼辦?我一肚子氣向和我同時分來的同班同學宗說了。過了幾天,宗高興地告訴我,我給你出氣了。那老頭檢查時,我揭發他上班偷看《西廂記》,迷戀封建主義,而且把書夾在《參考資料》(新華社編印,內容是匯集當日世界各大通訊社有關國際新聞的報道)中看。那老頭被批得厲害。
他給我提意見,怎麼上綱也沒事。大家批他,當右派的經歷使他感到後怕。他厭惡人生,選擇了沒有痛苦地離開人間。他風光過,沉淪過,可惜沒有再堅持十幾年就能看到為自已的雪恥;沒有看到兒子已是領導幹部。在天上,至今他還沒有看到懷念他的文章。他就是幾乎被人遺忘的受冤者:老劉。
10、看守人與被看守人同住一屋打撲克
我住在單位集體宿舍三樓,1968年一天上到二樓,發覺衝着樓梯口的一間宿舍人來人往,而且不是這裡住的人。出了什麼事?幾天來都密不透風。後得知,公安部查一反革命案涉及到老郭,說他家有槍,故被隔離。老郭,老革命,我們單位秘書長,辦事幹練,平易近人。我很吃驚,因為和老郭有過老幹部、小青年之情。
1965年8月至1966年5月在北京房山搞四清運動(清政治、清思想、清經濟、清組織,之前稱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他是我們工作隊的片長(上設分團,團下分幾片,各片下管幾個隊),指導工作時總強調,工作隊吃不飽,就買方便麵、並干,不能餓肚子。當然這有點背離與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的三同精神,可他不管。工作隊成員曾偷偷吃加餐,已變合法,於是都說老郭好。1966年10月開始,他是單位接待紅衛兵機構的總負責,常到食堂幫廚蒸饅頭,我們提出各種方案他都採納,提出要求他都答應。由於他尊重知識分子,關心部下,辦事痛快,大家很願意和他共事。不久,他靠邊站了。
老郭這次可是現行問題。隔離之初,由幾個新分來的大學生晝夜看守,吃飯有人打,睡覺有值班,至於拉屎撒尿也得有人盯着。老郭整天看書,不敢亂說亂動。
過了一段,大學生與老郭由慢慢說話過渡到聊天。
過了一段,老郭掏腰包,大學生買煙一起抽。
過了一段,看守大學生打撲克,升級,老郭從旁邊看変成一起打。周圍的朴克迷也往隔離室鑽,整天吆五喝六,弄得滿樓亂轟轟。我下樓看,老郭笑着說,打一把。過了幾天,我和樓上的人組成一組與大學生對戰,老郭觀戰。打的中間,對方老打電話,我的同僚不干,就大吵,老郭從中勸架。有的人為打牌還動手。我問看守大學生,你們和老郭打成一片就不怕……他們說,老郭是好人。
老郭復出後,忙引進工作,見他不容易,一次偶遇,問藏槍事,他說我根本沒有槍,是有人亂咬。問那幾個大學生,老郭誇說多虧他們看守我。那幾個大學生、打牌動嘴動手的人,後來都成了領導幹部。(待續)
本文由[方初]最後編輯於:2006-5-27 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