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我憤怒地摔掉今天的報紙
長嘆息而淚盈眶
再一次,我不忍正視兒童渴望的目光
以及母親們絕望的眼神
那躺在冰涼地上成排的屍體
那伸出廢墟期盼救助的小手
再一次,我被報紙的屁話蹂躪
在血淚中他們也不忘搭建謊言的平台
當外網都在統計被埋的人數
我在本地報紙找不到半點此數據蹤影
無恥的頌歌依然準時響起
沒有這暢銷報紙的記者奔赴前方
一個喉管就代替了所有聲音
這個早晨北方的太陽照常升起
我在汽車裡想起南方冷雨中的鄉親
對自己的孩子說:
“此刻,還有四川孩子埋在廢墟下面
可能還有人在苦苦求生!”
我活過燦爛而淒涼的半生
走過榮譽和掌聲的坦途
也跨過風雨和泥濘
越來越感到幸福的偶然
淚水和哭泣也是人生的組成部分
但這片糜爛的國土,沉淪的大地
兒童的淚水如滔滔大河
母親的哭泣如此蒼涼悽厲
本有那麼多孩子可以活着
如果不是大頭奶粉泛濫
如果不是阜陽瘟疫流行
如果不是貪官前赴後繼
如果查處阜陽大頭奶粉案的
組長大人不是鄭小萸老爺
本有那麼多孩子可以不死
如果蟾蜍搬家可以公開討論爭鳴
如果馬爾康的諮詢沒有被壓下
如果學校的樓房如官僚大廈堅固
如果記者們的提問都象昨天尖銳
如果電視台是競爭開放的
不敢像蔑視臭蟲一樣蔑視觀眾
隨意掐斷新聞發布會的實況直播
不會有如果的!
憤怒與痛楚隨着哭聲衰弱會漸漸遺忘
苦難的故事會換個背景和版本上演
主角,配角,道具將不會改變
爭鳴的聲音會消失不見
這是我們年邁的中國
在滄桑和苦難中踉傖前行
這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土地
每時每刻悲劇都可能發生
這是我們的新聞界
你們的良知還能禁得起多少誘惑和拷問
這是我們的文學界
你們佝僂的靈魂不可能產生大師
沒有阿斯圖里亞斯寫下《總統先生》
因為祖國的專制獨裁愚昧
因為大地母親醜陋的容顏
愛恨交加指斥這個民族為天地不容
“饑荒連着饑荒,瘟疫連着瘟疫
直到一場大地震把所有人震醒!”
沒有阿連德依莎貝爾
寫下《我們都是泥做的》
電視台記者手握泥石流中女孩的手
幾天幾夜看着女孩在眼前活活沉下去
共和國總統親赴救援山谷也無濟於事
沒有左拉/拜倫/契訶夫挺身而出
這裡的男作家已經寫慣了偷情
女作家已寫慣了馬桶上作愛
即使依莎貝爾偷渡到這裡
寫出來紙媒也不可能發表
網絡要審查或者屏蔽
憤青們摩拳擦掌要抵制
這些陰暗的描寫有損我聖朝天光
西南地坼,葵花們已成片倒下
東南歌舞,美女們劈腿未休
那片旗幟,我猜多半不會垂落低頭
那首哀樂,不會在大地上為孩子響起
因為那是超級大老們死亡的專利
我的詩無助於廢墟下的孩子
他們或許永遠讀不到我的詩篇
明天太陽照在創痍大地的時候
他們的小手永遠纂成了拳頭
他們的身軀躺進冰涼的屍袋
他們成為塵世最匆忙的過客
用他們的死亡昭示活人的永恆恥辱
生不如死!
像狗一樣活着的漫長一生
不如早日自由地解脫
我的詩寫給我自己,我的孩子
寫給你們所有的目擊證人
你們見證了這個時代的無限悲涼
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謊言與真相
我的詩也寫給你們的孩子
如果所有人的孩子
都能幸運地逃過瘟疫和地震
哀我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