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摸魚

小時候魚情很好，見慣了大家用各種各樣的漁具在池塘里、溝渠里， 大小河邊、稻田口捉到很多很多的魚。我從小就是一個捉魚蝦的能手，往往能用最簡單的工具將魚捕獲，更難得的是， 我能迅速的判斷出哪裡有魚。這在當年貧窮挨餓的日子裡是一門了不起的手藝。

我家在大運河畔，河道很多，家前面就有一個大池塘通向運河。夏天來的時候，大池塘就成了我們這群小夥伴的樂園。午後，我們會不約而同地來到池塘邊，脫光衣服，“撲通撲通”，像鴨子一樣鑽進水裡。水裡的活動很多，打水架，扎猛子，水底憋氣。。。而最令人難忘的就是在水中摸魚。

池塘里的魚很多，最多的是白鰱，草魚和青魚這些放養的“家魚”，也有鯽魚和鯉魚，還有俗名叫“黯公”的黃骨丁（鯰魚？）和“竄條子”、“鰟鮍”，“刀殼子”，“泥龍狗子”泥鰍）等雜魚。魚是生產隊的財產，幾十戶人家每年等着池塘里的魚過春節，是不允許捉，釣，抓的。 但在夏天游泳摸河蚌時，總要摸到一些魚像鯽魚，螃蟹和“黯公”帶回家，偶爾也能抓到一兩條草蝦，嘴饞的當時就偷偷放到嘴裡吃了。

我練就了徒手捉魚的本領。每年夏天，我差不多都能在黃昏的時候拎一碗魚回家。我摸鯽魚先是撲騰一陣子使水變渾，受驚的鯽魚就會急於找地方藏身，他們往往就藏在我們折騰的時候
踩出來的腳印中了。“渾水摸魚”大概說的就是這個吧。“黯公”與鯽魚相似  受驚後往往藏在厚厚的水草叢的窩中，找准了窩，捉住它們就相對比較容易了。不過摸“黯公”要特小心，它的兩側和背部共有三根大刺，平時它們的大刺一般時候都是收起來的，他們一旦太過受驚，往往就會把刺豎起來。被扎後的痛苦難以描述。最倒霉的時候是在小河裡的淺水區踩到大刺已經豎起來的“黯公”， 半天都站不起來。烏鱧（黑魚）也常常藏在草窩裡，不過它們與“黯公”完全不一樣。“黯公”是受驚後躲藏，而烏鱧一旦受驚，則會迅速地竄進深水區，逃之夭夭。烏鱧是在大晴天裡藏在岸邊的窩中， 摸烏鱧一定要觀察准、下手快，而且大多只能從深水方向靠近、下手。膽小的烏鱧很難抓，但有些烏鱧在人靠近的那一剎那會猶豫一下，畢竟危險恰恰來自對它們來說相對安全的深水區。手靠近窩的時候，烏鱧肯定會逃竄，而且往往就是竄向手心，能不能把它們摁住，往往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烏鱧的繁殖力很驚人，又以其他魚為食，影響魚塘的產量，所以捉烏鱧不會受到村民的嘖罵，還有“為民除害”的驕傲和得意。

與烏鱧相反，我們村池塘里的“鋸婆子”（桂魚）很少。“鋸婆子”的背上有一排利刺，全身有暗綠色的花紋， 與北美的Crappie類似（同種？）。有一次在一個大樹根叢居然摸到一個頗大的桂魚，一不小心，魚出水面後突然用力掙脫，並在我的手掌上留下了一道傷口。那個疼啊！

還有一種魚叫“痴婆子”，喜歡生息在石橋的縫中，或岸邊流水衝出來洞中。“痴婆子”很傻很溫柔，手輕輕地摸上去的時候，它們一動也不動。因為石縫很窄，沒法兩隻手都伸進去，往往靠一隻手堵石縫，另外一隻手摸魚，並把摸到“痴婆子”的很輕很溫柔地用手指勾出石縫，然後摸到魚鰓處，使勁一捏，就可以拎上河岸了。以前不知道“痴婆子”的學名，到北美釣了很多鱸魚以後， 才知道“痴婆子”是大名鼎鼎的中國四鰓鱸魚，味極鮮美啊，有“江南第一名魚”之譽。杜甫在《泛房公西湖》詩中讚美所吃的蓴菜鱸魚是：“鼓化蓴絲熟，刀鳴膾縷飛。”范仲淹有詩詠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 梅堯臣：“直須趁此筋力強，炊粳烹鱸加桂美。”“西風吹上四鰓鱸，雷松酥膩千絲縷。”南宋詩人范成大同樣描述了松江鱸魚之美。 劉宰（宋）在書寫鳳尾魚時也提及了松江鱸魚：“肩聳乍尺協，腮紅新出水。呈以姜杜椒，未熟香浮鼻。河豚愧有毒，江鱸漸寡味。” 蘇東坡稱讚鰣魚也提到了松江鱸魚：“芽姜紫醋炙銀魚，雪碗擎來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氣在，此中風味勝蓴鱸。” 蘇東坡在湖北黃州江中寫了兩篇傳誦千古的前後《赤壁賦》，中有幾句“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的名句。” 　陸游吟詠鱸魚的詩句更多：“空悵望，鱸美菰香，秋風又起。”“酒甘泉滑鱸魚肥”，“空帳望，鱸美菰香，秋風又起。”當地宦遊蜀中時，又寫道：“十年流浪憶南京，初見鱸魚眼自明。” 北宋龍圖閣大學士丞相陳堯佐曾作《題松陵》：“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風斜日鱸魚鄉。 ” 在南宋，著名詩人楊萬里也有一首描寫鱸魚的詩云：“鱸出鱸鄉蘆葉前，垂虹亭下不論錢。買來玉尺如何短，鑄出銀梭直是圓。白質黑章三四點，細鱗白口一雙鮮。春風已有真風味，想得秋風更迥然。”就連明代著名的醫學家李時珍亦曾寫詩讚美：“白雪詩歌千古調，清溪日醉五湖船。鱸魚味美秋風起，好約同游訪洞天。” 我一鄉村小子，摸“痴婆子”只為撈點葷腥解決肚餓問題，真是白白冤枉了那四鰓鱸魚的名聲。

四鰓鱸魚

徒手摸魚，總會有受傷的時候，比如瓷片碎玻璃哪，還有魚刺等等，甚至會被螃蟹夾。
一般受傷了，往傷口上塗上爛泥就好，不會很在意。童年池塘里抓魚的美好時光成了永遠的回憶。 現在的大人們是斷然不放心讓他們的孩子去水塘子裡摸魚的，一來覺得有危險，二來現在的池塘很髒，村民們日用垃圾都往裡面倒，遠遠的能聞到一股臭味，裡面估計也不會有魚兒生存了。他們永遠也體會不了我們童年的那些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