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脫罪的凱西想到殺害兩個兒子的蘇珊

送交者: 高伐林 2011年07月10日15:32:44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如果說她一時想不開而鑄下大錯，還能讓人理解；如果說她為了洗刷自己而說些謊話，也還未脫離人的本性中卑下一面之常；大家百思莫解的，倒是她為什麼要三番五次地哭訴哀求“還我孩子”？！“跟真的似的！”實在可以媲美歷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其情之真，其聲之摯，不由人不深為感動 ◆高伐林 　　老高按：2008年轟動全美的“凱西殺女案”在經過了近3年訴訟，於上個星期畫下句號。佛羅里達州奧蘭多的一個陪審團經反覆討論，終因檢方提交的定罪證據不足，關於作案的幾個關鍵性問題沒有答案，只好裁定被告凱西·安東尼謀殺兩歲多親生女兒凱麗的一級謀殺罪名不成立。案件宣判後立即引發美國各界軒然大波，許多人痛責陪審團讓手上沾滿女兒鮮血的罪犯逃脫了法網。 　　在我看來，任何法律和司法體系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這一案件未能水落石出，大多數人心目中認定的殺人兇犯（我也認為她確實有極大的殺女嫌疑）未能被繩之以法，固然是很大的遺憾；但是此案還是美國司法的勝利——兩害取其輕，寧可錯放，不可錯殺（錯關）。而她被判“罪名不成立”，足以讓警方、檢方反省檢討自己的缺失。 　　從媒體披露的凱西的情況看，她不折不扣就是一個人渣！但是，或許我們此時更應超越法庭裁決，思考一些更廣泛、也更深層的問題：是什麼樣的社會因素、家庭因素和個人因素，造就了凱西、造就了類似凱西這樣的母親、這樣的人？為什麼美國這樣的人和事綿延不絕，後浪推前浪？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想起了17年前，美國就發生過類似的案件，只是那個案件的主角沒有凱西這麼幸運，案件在幾天之內就被破獲，兇手被判30年監禁。而就在那前後，美國發生了多起類似案件。當時，剛來美國沒有多久的我，深受震動，搜集資料，撰寫了一篇紀實，交給中國大陸的報刊發表，還被若干文摘類報紙雜誌轉載。 　　這裡，我貼出這篇文章。 2008年遇害的女童凱麗。 善惡一念間 對轟動全美的“綁架幼童案”主角的紀實和猜想 高伐林 兩個女人 　　1994年10月25日。美國南卡羅來納州聯合市。 　　深夜，警察局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傳出一個女聲氣急敗壞的哭訴：“……邁可和亞力山大……我的兒子，兩個……被綁架了！” 　　這是個南方小鎮，依傍風景秀麗的龍湖（Long Lake），一向平靜安寧得很，綁架幼童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遭，非同小可！片刻之後，警察風馳電掣趕到了現場。在警車雪亮的燈光下，這位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母親蘇珊，顯得那麼無助、那麼可憐。她顯然已被這意外事件嚇傻了，結結巴巴地向警察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這家超級商場裡的上貨員和收銀員們，仔細端詳一下警察遞過去的照片之後，都茫然地搖搖頭：不，他們不記得這位紡織公司的女秘書史密斯太太。　　 　　警察終於從蘇珊語無倫次的話中明白了整個過程： 　　傍晚，她帶着兩個兒子——三歲的邁可和才一歲兩個月的亞力山大——開着車在華爾市場逛了半天，回家時開到一個十字路口碰上了紅燈，便停了下來。斜次里不知從哪兒突然冒出了個人高馬大的年輕黑人，拿着把槍，凶神惡煞地要上車。四周空無一人，她哪敢不依從？他要她往前開，到一個僻靜地方，令她下車。她只好鑽出車門，正準備開後門將兩個孩子抱出來時，這黑人急不可待地擠上駕駛座就要開走。她急着喊：“讓我抱下孩子！”黑人說：“沒時間了！警察在追我！”說着就開動了。蘇珊一邊跟着車跑一邊拍着車門喊：“給我孩子！孩子！”哪裡追得上車？在逐漸遠去的孩子的哭叫聲中，飄過黑人半句話：“……我會照顧他們……”蒼茫暮色中，自己的車載着自己的孩子絕塵而去，只留下傷心欲絕的蘇珊。 　　警察採取了一個很少採取的措施：要史密斯太太接受測謊器測試。第一次，沒有通過；第二次，還是沒有通過。 　　隨後是與所有驚險電影中一樣的連夜搜尋追捕。先是方圓數十里、然後是方圓數百里、終於是數千里以內所有的路口、所有的加油站都得到了通知：什麼樣的車，什麼樣的歹徒，最關鍵的，什麼樣的孩子——一發現要馬上報告！要絕對保證孩子的安全！ 　　聯合市的市民動員起來了：蘇珊人緣很好，鄰里守望相助又從來是熱心的美國人的傳統，何況人命關天！數以百計的志願人員披上衣服急匆匆出了家門，男女老少三五成群，一條條手電光柱射向廢棄樓宇，垃圾場邊，偏僻林地里，湖邊河畔…… 　　從地方到全國性的大報大電視網記者，將蘇珊的家圍了個水泄不通。報紙的頭版，電視晚間新聞的頭條。既一次又一次地報導驚心動魄的事件經過，也一遍又一遍地轉達這位可憐母親的心聲：求求你，千萬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千萬將他們早日送回到我的身邊！ 　　蘇珊的親屬都趕來了，安慰這個遭受飛來橫禍的母親。孩子的爸，已經與蘇珊分居、協議離婚的大衛，在這種時候也顯示了男子漢的胸襟與氣度：他也趕來陪伴和勸慰蘇珊…… 　　警察再一次問：你知道孩子的下落嗎？ 　　史密斯太太努力放大聲音說：不知道！ 　　可測謊器上的心跳曲線卻不正常。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四天……孩子杳無音訊。歹徒石沉大海。汽車也不再現形。 　　多少人24小時開着電視、收音機，好隨時得到關於孩子的最新消息；多少人一見面就問：怎麼樣，那兩個孩子有線索了嗎？多少人出主意想對策，大家的心全系在這兩個孩子和他們天天以淚洗面的母親身上了…… 　　搜尋的範圍向外輻射。南方各州都已經翻過來倒過去的搜了好幾遍，又擴大到東部、中部、北部……孩子的照片通過電視一次次播出，全美國人都熟悉了邁可和亞力山大天真可愛的笑靨。 　　鎮上的市民急了，不祥的疑雲越來越濃地向大家心頭壓來：孩子十有八九已經有了三長兩短……？！他們為孩子的安全舉行祈禱會。不知是誰帶頭，在河邊的樹幹上系起了第一條黃緞帶，隨後一條又一條，系在電線杆上，系在郵箱柱上，系在家家戶戶門口……一片片黃色的雲，曾經在美國與伊朗之間爆發人質危機時飄起過，在波斯灣戰爭期間飄起過，今天又為祝願兩個孩子平安回到母親身邊飄起來了。 　　蘇珊更沉浸在周圍民眾溫暖的關愛呵護之中。相識不相識的人們向她問長問短，好言安慰她的不幸，為她向上帝祈禱，鼓勵她拿出勇氣來戰勝可怕的厄運。她也頑強地堅持着信心與希望，不知道多少次在電視上露面發出感人的呼籲。11月3日上午，事件之後第九天，她與分居的丈夫大衛一同接受了NBC電視台的採訪，又一次上了“今天”節目的屏幕。蘇珊聲淚俱下：請把我的小天使還給我，請想想一個母親的碎了的心。她聲音哽咽了，神色凝重的大衛同情地拉住了她的手。 　　警察取得史密斯太太的許可，搜查了她的住所。他們發現了什麼？ 　　坐在警察對面的史密斯太太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和手都越來越不能控制地顫抖着。 　　——你最好還是說實話。警察的話音，尖銳得宛如針刺。 一個女人！ 　　11月3日晚上，就在蘇珊發出感人的呼籲之後幾個小時，警察局終於傳出了關於兩個孩子的確實消息：他們被找到了。 　　但是，他們已經死了。 　　3日晚上10點15分，警方從6米深的龍湖湖底將蘇珊的車打撈了出來。車的後座，是兩個已經死了九天的小小的屍體。 　　如果說鎮上的居民對這個噩耗多少已有思想準備的話，對警察局發言人緊接着透露的消息卻感到如被雷殛，瞠目結舌： 　　——被控謀殺他們的，就是他們的母親蘇珊。 　　——什麼？！蘇……珊？警察沒弄錯吧？怎麼可能？ 　　她不是個最有愛心的媽媽嗎？那麼痛苦萬狀地在電視上哀求綁匪放回她的寶貝，那麼惹人愛憐地為兩個小天使祈禱……她怎麼能是兇手？ 　　記者們一點點從警察局人員口裡，掏出了警方對她產生懷疑、並一步步揭穿她的謊言的過程。 　　當她報案時，警察就覺得蹊蹺：黑人歹徒搶劫、殺人之事確實有，但一般來說，把孩子綁架走，卻不太像黑人歹徒干的。警察仔細研究了她所稱“黑人持槍上車”現場，發現了更大的疑點：這個路口確有一個紅綠燈，但一般都是綠燈，只有在另一方來車時，紅燈才亮。但蘇珊卻說，當時路口什麼車都沒有，“空無一人”。警察接着又深入追查，兩次讓其接受測謊器測試，又問了華爾市場雇員，調閱了蘇珊的電腦檔案，搜查了她的住處…… 　　冷酷無情的事實就是這樣。“虎毒不食子”，可這位23歲的蘇珊·史密斯太太，下毒手殺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她殘忍地將之綁在車的後座，然後趁其熟睡，發動了汽車，自己下了車，讓車向龍湖裡開去。顛簸中大兒子邁可驚醒了，掙扎着直起身想脫開嬰兒椅，卻發現沒了母親，就哭叫起來“媽媽！媽媽……”媽媽就在疾馳的車背後，目送着小兄弟倆墜入死亡深淵。一陣波濤翻滾，一陣漣漪蕩漾，喊聲猝然中止，湖水又在星空中歸於平靜。 　　龍湖的波濤深不可測，這位母親的蛇蠍之心更是深不可測！她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還編出一個彌天大謊，什麼黑人，什麼拿着槍要上車，全屬子虛烏有！她矇騙了成千上萬的善良人們，一連九天沒日沒夜、漫山遍野地搜索！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使全國都驚呆了。許多人在家裡、在餐館裡痛哭失聲：怎麼會這樣？！遠在白宮的克林頓總統聞訊，也表示事情真相令人心碎…… 　　鎮上市民對這位“不幸母親”的同情驟然降到冰點以下，不，是怒氣燒到沸點，沖騰萬丈！對禽獸不如的弒子暴行的極度憎惡，對一連多少天被其逼真表演愚弄蒙哄的惱恨，對人心竟能險惡至此的駭異……黑人更增添一種無端被栽贓陷害的憤懣，諸種強烈情緒盤旋鬱結於心，恨不得要爆炸！一些憤怒得理智近乎失控的人們甚至跑到街上將黃緞帶扯了下來。但是大家一轉念想到兩個孩子——幾天來已牢牢地烙進大家腦海的兩個可愛可憐的孩子，竟不幸慘死在自己母親手裡，不禁又萬分悲慟。大家紛紛上街、來到他們慘死的湖邊，在樹上系起、在草坪上放上更多的藍緞帶、白鍛帶；很多人在身上也掛上了藍色和白色的飾結；花店裡的藍色白色的花籃供不應求：藍色是男孩子的顏色，白色象徵天使和純潔…… 　　六日，是兩個小兄弟下葬的日子。頭天晚上，成千人從各地趕到布滿鮮花和聖經章節的殯儀館向他倆表示哀悼。他們合躺在一具白色棺木里，棺木上放着兩隻拿着白玫瑰的泰迪熊，棺木前有兩個跪下祈禱的兒童塑像，以及兄弟倆的彩色照片。孩子的爸爸大衛·史密斯哀傷地撫摸着愛兒的靈柩，凝視着五彩的笑容。許多人走出殯儀館後，忍不住在停車場上相擁而泣。第二天，數百人跟隨靈柩來到墓地，表示最後的懷念和憐惜。整個郡的警員這一天都在制服上佩戴黑布條，南卡羅來納州長小卡洛·坎博宣布當天為全州哀悼日…… 　　蘇珊不被准許參加葬禮——也幸虧不准，如果她真去了墓園，天知道是不是會被恨之入骨的民眾撕成碎片——她已經被立即拘押了。在這之前的九天裡，她生活在愛與同情的包圍之中，但此時此刻，包圍着她的一變而成唾棄與憤慨的烈焰。在一陣又一陣“殺人兇犯”、“娃娃殺手”的怒吼聲中，警察押送着她也保護着她，她躲躲藏藏地以手銬遮面鑽進警車。到了法庭，守在門外的民眾又怒不可遏地一涌而上，警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攔擋住。開庭結束後，她將頭深埋在腿上不敢見人，可是一句又一句鞭子般的聲討仍然穿過警車的車窗，抽打着她的靈魂。因為民眾對她咬牙切齒，州長不得不特別簽署命令，把她轉移到哥倫比亞市的州立女子監獄單人牢房，隔離監禁，以策安全。為了防止她自殺，獄方只在牢房裡放了一床毛毯和一本聖經，攝像機一刻不停地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獄卒每隔十五分鐘就進去查看一番…… 　　蘇珊·史密斯殺害兩個親生兒子的真相震驚全國，《時代周刊》1994年11月14日那一期以蘇珊與兩個小兄弟的照片為封面。這一期內刊發了題為《死亡與欺騙》的長文，記載這一事件。事過17年，我抱着試一試的念頭在網上用谷歌檢索這一封面圖片，居然就找到了。 多個女人？！ 　　蘇珊和家人所屬的教會牧師馬克·龍恩，在葬禮上沉痛地說：“我寧願認為你們（兩個孩子）現正坐在上帝的腿上，邁可坐這邊，亞力山大坐在另一邊。我們要向上帝提出的問題是'為什麼'，可是沒有答案……” 　　是啊，為什麼？人們問上帝，更多的是問大衛，問蘇珊的家人和鄰居，問她的老闆和同事。當然，如果有可能，人們也要問她本人：究竟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孩子，又費盡心機地編造一個可怕的謊言？也育有兩個孩子的凱倫·賀斯說：“如果她不想要這些孩子，她可以將他們給我呀！我會很樂意收養他們！” 　　在蘇珊上學的高中里，這個女孩是經常名列榮譽榜的好學生；在製造紡織品飾物的康索公司的上司與同事眼中，這位年輕女秘書性格開朗，經常露出甜美笑容，挺討人喜歡；在街坊眼中，這位芳鄰挺顧家，對丈夫和孩子十分掛心。她不是個典型的繞着工作、孩子和朋友打轉、沒多少閱歷和心機的小鎮女性嗎？ 　　但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她雖然年齡不算大，可實際上生活並不單純平順。儘管出身於相當富裕的家庭，但是生活中變故迭出，她不到七歲時父親就自殺身亡，隨後母親改嫁，嫁的人卻不是個好東西：繼父魯索被控在蘇珊讀中學時就對她進行“性騷擾”。在此案爆發後警方記錄也曝了光，蘇珊剛過16歲生日時，就告訴母親和學校輔導員，繼父猥褻她。第二年她再度向她們告狀。事實甚至比這還要複雜：再過一年，蘇珊告訴一位精神病醫生說，她從15歲時就同繼父暗通款曲。 　　繼父魯索只是蘇珊感情寄託對象之一。她17歲時在超級市場打工時，被一名有婦之夫同事始亂終棄自殺未遂；19歲，蘇珊就迫不及待地和大衛·史密斯結了婚，結婚時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一連生了兩個兒子。可沒想到這位在百貨商場當助理經理的丈夫，情感出軌，有了外遇，有一次被蘇珊當場抓到。她沒法忍受這種背叛行為，今年九月間夫妻分居，同時訴請離婚。大衛倒也算通情達理，兩個孩子她說都要，大衛也就同意了交她撫養。這起離婚案並無太多爭執，等候手續辦完批下就行了。 　　蘇珊物色新的“獵物”，準備揭開生活新的一頁。幾乎是在遞上離婚訴狀的同時，她開始跟康索公司的一位男同事、27歲的湯姆·芬德雷來往密切起來。公司里的同事議論說，蘇珊很想把這位儀表頗有氣派、家境頗為優裕的小伙子“當成理想的長期飯票”。不料，這位小開10月18日給蘇珊寫了封信，明確提出結束這曇花一現的感情糾葛——那正是蘇珊殺害孩子的前一個星期。警方11月2日從蘇珊家中搜出這封信，信中說，他“願意”跟蘇珊廝守，但“沒有準備好承擔為人父的重大責任”，“不打算接受一個現成家庭”。字裡行間透露出“不願意有孩子在身邊”之意。儘管事發之後的11月4日，他通過律師發表聲明，說“我從來沒有表示過她的孩子是我們發展關係的唯一障礙”，絕未鼓勵蘇珊除掉孩子，但這封信，唉，想必成了蘇珊精神裂變的催化劑。 　　蘇珊接到信，心煩意亂。用一位司法人員的話來說：“她的世界整個要崩潰。”她使出伎倆，對芬德雷聲稱與芬德雷的父親“有染”；隨後10月25日那天，她又專程去找芬德雷，解釋說這是自己捏造的，目的是為了“試試他的反應”！——芬德雷纏上這麼一位女性也算他倒霉。那天談到最後，他無奈地請她離開，說“以後會去找她”。家庭解體，情感受挫，加上財務上也捉襟見肘，一大堆帳單壓上來，入不敷出；獨自當單身母親帶兩個孩子的前景是那樣灰暗！她後來在自白書中說：“我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孤單寂寞和傷心過。”她帶着孩子開着車茫無目的地跑了好幾個小時，心裡一片空白。不知不覺開到龍湖之畔，她心裡一凜：活着太累，索性全家投湖，一了百了！ 　　最後關頭她到底怎麼想的，連她自己後來也追述不清楚了。只記得畢竟膽怯了，下不了狠心結束自己的生命——對兩個兒子的狠心倒還有。忙亂之中，她從車裡出來，卻親眼看着孩子隨着車翻復進湖水…… 　　如果說她一時想不開而鑄下大錯，還能讓人理解；如果說她為了洗刷自己而說些謊話，也還未脫離人的本性中卑下一面之常；大家百思莫解的，倒是她為什麼要三番五次地向全國哭訴哀求“還我孩子”？！“跟真的似的！”實在可以媲美歷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其情之真，其聲之摯，不由人不深為感動。除了警察局的偵探明察秋毫，所有電視觀眾竟都被她蒙過了。可她為什麼這麼幹？動機何在？是為了假戲真做，讓人深信不疑？是為了一逞想成為社會焦點人物、被公眾注意的欲望？是拒絕從幻覺中自拔，將罪責卸給莫須有的歹徒，以使自己良心得到解脫？我曾服膺阿加莎·克里斯蒂推理小說中的理論：人作案作弊，都必然有動機，包括潛意識裡的動機。但此案主角的動機實在是撲朔迷離。或許，那並不全是精湛的演技，那確實是——至少有一部分是——她發自內心深處的呼喚？她是向自己呼喚，向自己的良知呼喚，向自己的理智呼喚！蘇珊·史密斯太太莫非確實是由“兩個”甚至“多個”女人組成的：善良與兇惡，理智與衝動，樂觀與絕望……矛盾地交織為一？行事往往在一念之差？人性的複雜詭譎，深晦陰幽，確是遠遠超出我們的猜度之外啊。 　　法網恢恢。蘇珊·史密斯被判30年監禁。據後來的消息，她在服刑期間，與兩名獄警通姦，甚至還得了性病……（網絡照片） 何止女人！ 　　一件熱門新聞，尤其是像這樣有一波三折的暴力情節、妙齡女郎的新聞，總是連帶能使人翻出許多陳年冷飯來回鍋炒熱。有記性好的記者回憶說，此事的社會影響面，堪與1989年發生在波士頓的查理·斯圖殺死其懷孕的妻子那件轟動一時的大案相比。那個傢伙謊稱有黑人開槍，使其妻喪生，後來警察查明兇手就是他自己。當眼看手銬就要扣在他手上時，他畏罪投河自殺了…… 　　社會學家、犯罪學家們也都紛紛發表意見，對這種父母殺害親生子女的案件在兩個星期之內竟接踵而來，深為憂慮：就在蘇珊殺害孩子的前三天，佛羅里達州的保琳·塞爾向警方報案宣稱七歲女兒失蹤，後來她不得不供認：孩子是她的現任丈夫、孩子的繼父毒打致死；在全國都沸沸揚揚幫蘇珊找孩子之際，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個婦女被控殺害她的三個分別為九歲、八歲和四歲的子女——起先她還栽贓陷害說是她已離婚的丈夫干的……有的旁徵博引，舉出大批統計數字：司法部最近對各城市8063件命案進行研究，發現其中12歲以下兒童遇害案件中的57％，兇嫌是其父母。羅德島大學家庭暴力問題專家傑爾斯教授說，美國每年有大約700個母親殺害自己的子女，造成父母尤其是母親殺害子女的心理和社會因素，多半是精神抑鬱、與配偶或情侶關係突然破裂、財務糾紛和爭奪子女監護權…… 　　檢查官宣布對她控以謀殺罪，將於12月12日交由大陪審團裁決是否有罪。如果罪名確立，她最高可被判死刑。蘇珊已經通過律師放棄其在此期間尋求保釋的權利。直到我這篇稿子脫稿的11月16日，此事還餘波蕩漾。我妻子的同事們一連多少天還在紛紛議論，有的說“該把她也放進車沉到水裡淹死！”有的問在中國“對這種女人是不是乾脆就殺掉”，有的喃喃自語“這個國家到底怎麼了”，也有人苦思深究蘇珊內心裡的魔鬼究竟怎麼會突然主宰了她…… 　　如果一件不幸的事件能使人們悚然而驚，深自反省人性的墮落之深，把關注的聚光燈投射到心理中的陰暗深處，邁可和亞力山大也就不算白死了！ 　　（1994年12月） 　　相關文章： 　　殺人的花朵：美國兒童兇殺案 　　他走了，留下誠信的標杆 　　報稅死線的掙扎：山姆大叔“萬稅”（上） 　　不敢逃稅敢避稅：山姆大叔“萬稅”（下） 　　美國兩黨的減稅之爭為何不可開交 　　“風水”輪流轉，如今到洋家 　　九級地震若在身邊爆發——美國佬救災記 　　人到九旬，可以做出什麼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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