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

紅妝

(2)

每一聲門鈴響，他們幾個，包括兩位男同事，就齊刷刷的向外間接待室望去。葉虹裝得不在乎，也偷偷地注意着。

可是，來的都是委託人，都跟秘書喬安娜打招呼後坐着排隊了。雖然經濟蕭條，辦移民打官司的法律事務是永遠不會不景氣的，而且只增多不減少。美國是個法律健全的國家嘛，葉虹他們的律師樓生意也越做越大。裡間屋裡，正牌律師之一洪峰正在跟委拖人一個一個的談。有時會出來讓他們幾個associate 和paralegal之中的誰去找找資料，有一次也順便問葉虹的玫瑰來了沒有，開玩笑說高翔給他壓力，今天必須記着給太太買花回家。洪峰也認識高翔的。

到十一點的時候，終於，有一個小伙子捧了一束玫瑰進來了。

“哇，來了來了。葉虹！”陳慧芳比她還激動。

葉虹剛要起身，看到小伙子手裡的黃玫瑰，就怔住了。怎麼會是黃的呢？每年高翔送她紅的呀。

正在猶豫間，見小伙子把花交給秘書喬安娜，就離開了。

李小娟和陳慧芳跑出去欣賞了一下，進來說是喬安娜男朋友送的。

吃中飯的時候，還不見玫瑰，葉虹說出自己的推斷：“大概我年年不讓他送玫瑰，今年他終於聽進去了。本來嘛，送了也沒多大意義。”

陳慧芳遺憾不已地說：“哎呀，難得老公浪漫，你還泄他的氣，這下我可連個結婚後繼續浪漫的榜樣也沒有了。”

中飯後一會，葉虹接到了高翔的例行電話。高翔急急忙忙地說：“小虹，我馬上要去開電話會議，晚上還要繼續這個項目的可行性考察，回家可能比較晚，你們別等我吃飯了。晚上見吧。”高翔跳槽到這家公司當部門主管剛半年多，最近正準備簽一個千萬美元的藥物合成合同，非同小可，也是建功立業的第一把火，所以高翔全力以赴，近來經常加班，不是跟客戶應酬，就是在實驗室里指揮手下做小試。

十點多，葉虹才聽到高翔的車子進車庫的聲音。

“又這麼晚？要不要我給你倒水？”葉虹坐着打招呼，心裡在想怎麼樣能讓高翔意識到他今天的疏忽。情人節快要過去了，他忘了花不說，一點反應也沒有。又不好意思直截了當的提醒，葉虹從來認為，任何的浪漫必須是自覺自愿自發性的，如果要靠她要求或者提醒，情趣就少了一大半。要是平常，她老早跑過去幫着掛外套，趁機撒嬌地黏在他懷裡享受一會溫情了。

“我自己來吧。他們都睡了？”高翔把外套掛在壁櫥里，邊說邊往廚房走。

“什麼，今天是情人節嗎？”是高翔大吃一驚的聲音，估計是看到攤了一吧檯的情人節卡片了。幼兒園的壯壯和托兒所的甜甜都不肯收起帶回家的卡片，說要等着讓爹地也看看。

“是啊，怎麼了？“ 葉虹裝得若無其事，盯牢電視屏幕。

“真對不起，今年忙的天昏地暗，忘了給你訂玫瑰了。”高翔走過來，坐在葉虹旁邊攬住她，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臉色：“沒生氣吧？”

“我不是一直說不在乎花的嗎？”葉虹說得有些勉強。

“今年突然這麼忙，而且公司秘書也沒提醒。當然主要是我太不用心了。我會給你補償的，好不好？”高翔陪着笑臉。

“誰要你補償？只是你出爾反爾，堅持要送的是你，不送的也是你，做事虎頭蛇尾，缺乏 …… consistency 和integrity。”葉虹忍住笑噘起嘴，不肯輕易原諒，心裡暗暗得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送花，這可是你自己非給自己找的枷鎖！人是得寸進尺，恃寵而嬌的。兩人世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今天好不容易逮着自己得理、可以整治高翔的機會，葉虹不捨得輕易放過。

“那，隨便你怎麼懲罰，好不好？”高翔無可奈何。

葉虹眼珠一轉：“既然你這麼大方，我決定重新開始對你進行資格評審。。。”

“沒問題！請老婆大人作評審的時候耐心細緻，多想想我平日的好處。”高翔忙不迭地接話。

“嗯。。。有一個條件，評審期間為了公平起見，你只有口頭陳訴的權利，不能動手要挾本官。”葉虹拼命使壞。

“這，有點過分了吧？”高翔剛要急，又捉邪地笑了：“讓我提醒法官閣下，最好加一條，為公平起見，閣下您也不能做任何拉攏動作。。。”

“聽我說完。重新評審的結果，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考慮另外去找一個更有integrity的老公。。。”葉虹使出殺手鐧。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了！用點別的手段溫柔地殺我好不好？”高翔擠眉弄眼。

“做了錯事，還想占我便宜，沒門！”葉虹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架式，不獲全勝，不肯收兵。

“是啊是啊，都是我不好。我寶貝老婆好不容易剛培養了情人節收花的習慣，一下子沒收到多不適應啊！是吧？”高翔好說歹說地哄她。

反正高翔越當回事的道歉，葉虹越覺得有理由委屈，越覺得要搭搭架子，好象不生氣就對不起他的謙卑，直到高翔在她耳邊好話說盡，並許諾她最浪漫的一晚時，葉虹才露出忍了太久、實在忍不住了的笑容，讓自己順水推舟落入他的懷抱。

其實呢，人不能不吃飯，情人節有沒有玫瑰生活肯定不會受影響。往年葉虹收到玫瑰，有一星期的新鮮，今年沒收到，一天就過去了。情人節三天以後的午飯時間，他們聊天時就早忘了玫瑰了。

李小娟說她老公去看牙醫時，護士說他長得很象成龍。

“那是很好的恭維啊，說明你老公很帥。”陳慧芳說。

“我發現好多美國人很喜歡成龍，難得美國電視上能有這麼一位英武男子氣的中國人形象。不象以前美國電影裡的中國男人，不是太監形象，就是病夫形象，拖個長辮子，一律娘娘腔。成龍還有點小孩子的滑稽可愛，這把年紀要做到那麼頑皮不容易。”葉虹說。

“電影是拍的不錯，可惜沒有責任心，喜歡把自己的壞事歸到天下男人頭上。”李小娟說。

“也怪那些女的，明明知道他有老婆，還要投懷送抱。”馮君說。

“我說林鳳嬌真沒有骨氣，什麼都無所謂，就那麼貪財，成了錢的保管員了。”葉虹有些憤世嫉俗。

“有不少人不說她窩囊，還說她端莊賢惠，溫柔大度呢！”馮君說。

“肯定都是男的，以此要求女的，好方便自己偷雞摸狗。”李小娟說。

“成龍是逢場做戲，可也怪那些女的投懷送抱啊，明明知道人家有老婆，還拼命懷上他的孩子，居心不良。”馮君說。

“可憐林鳳嬌，那麼溫柔如水的大美女。”陳慧芳說。

“長得真是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的完美綜合，可惜性格太怯弱了。”葉虹惋惜。

“不要說林鳳嬌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連那麼兇狠的喜拉蕊都管不住克林頓呢。”陳慧芳說。

“你們說，有沒有男人當得成柳下惠的？”李小娟突發奇想。

“誰知道，你敢不敢讓你老公去試試？”馮君開着玩笑。

“我不敢。誰敢？”李小娟笑看大家。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接話。葉虹心裡掂量一下，要是高翔碰到投懷送抱的，真難說啊。

葉虹因為等着跟洪峰討論寫好的幾個petition(提案),又晚下班了。快下班時又來了幾人，一對印度夫婦就聊掉一個多小時，是第一次免費諮詢辦extraordinary researcher(傑出人材)永久居民的，印度人做事比中國人還認真，事無巨細樣樣問個仔細問個不停的。聽說他們去加拿大辦第三國回美簽證，幾年的大小帳單都帶上，文件裝一皮箱的。

還是堵車，今天怎麼七點多了還堵車？葉虹決定繞道，雖然多走幾英里，不怕慢，只怕站啊。父母親要等急了，雖然下班時間葉虹提前打過電話的。幸虧壯壯是乘校車上學，有父母在門口接送，甜甜這星期有小朋友家長接送，盡可放心的，不然她和高翔老要加班可怎麼辦。不知今天高翔又要忙到幾點，真是有得必有失，多掙幾萬，高一點的職位，是以家庭時間為代價的。希望他那三把火燒過去後會輕鬆點。

葉虹在一個紅燈前停下車，見不遠處是一家中國飯店，叫長城，很富麗堂皇的樣子，看起來生意興隆，而且停車很寬暢，正好旁邊就是布萊頓市市政的大公用停車場。葉虹他們多去住家附近的中國飯店吃飯，沒到這邊來過。也許什麼時候一家人來這家吃吃看。突然，葉虹一個激靈，那正給一女士拉開車門的，不是她的高翔嗎？正是他的車。女士走出來，葉虹認出她是潘璐，高翔公司里另一部門的高級研究員，高翔公司聖誕酒會上見過的，人很活潑，她男朋友那天也去酒會的。高翔和潘璐兩人似乎談笑風生，正走向飯店大門。潘璐笑靨如花，一邊走一邊對高翔開放。

葉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腦袋裡嗡嗡作響，發懵發暈，全身陣陣發麻，眼睜睜地看他倆進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