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
我曾寫過《我的美國同事這樣看待釣魚島》,其實辦公室同事間,談政治的時候並不很多,紐約人懂得自我保護,不常談政治。比如你若問選奧巴馬還是羅姆尼?人家肯定覺得你二,心裡不想答,嘴上會說,這二人都不咋地,選誰都一樣,沒準兒我連投票都不參加呢。不愛談政治未必不好,各自有各自宣泄的途徑。
但紐約人喜交往,見面熟。這裡哪個國家人都有,我辦公室像聯合國,有白人,黑人,西語裔,印度人,還有我這中國人。由於工作關係,他們必須和我交流,所以免不了向我學幾句中文,比如你好,謝謝,恭喜發財。特別是恭喜發財,我用普通話教他們,他們非說不對。不對,那你說個對的?結果一張口:共黑佛揣。原來是從唐人街聽來的廣東話。此間粵籍華人不少,有些老華僑來紐約都幾代了,還是一口廣東話。
我告訴他們,這不是中國國語,只是方言。用這種中文無法跟所有中國人交流。要說中文還得跟我這個京片子學,我說一句,你們說一句:我是大壞蛋。他們立即跟上,我是大壞蛋。對對,就這麼說,記住嘍,你是什麼?大壞蛋。對對對對,你就是大壞蛋。那大壞蛋什麼意思?大壞蛋?嗯,大壞蛋吧,就是有幽默感的人。
沒過幾天人家找我來了,遠遠就看他們臉上的肉橫起來,往兩邊滋。我趕緊往自己辦公室閃,把門鎖起來。他們在外面咆哮,九,你才是大壞蛋,你就是大壞蛋。我哈哈大笑,忙說抱歉,那句不算,再來,我要好好教你們中文。
教什麼呢?我自己喜詩歌,特別是唐詩,於是就教他們床前明月光,還解釋給他們聽,人在異鄉漂泊,看到月光像霜花灑在地上,想起故鄉親人。我還特意用美國民歌之父史蒂芬福斯特的歌曲《故鄉的親人》為例,當人們在斯瓦希河畔上流浪,想起故鄉的親人流下眼淚。同事們驚呼,中文竟如此形象美妙,太美了。
這算什麼,再教你們一首吧,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不料他們聽後沉默不語,似笑非笑面面相覷。我奇怪,問怎麼回事?他們說,這首詩多少年了?大概一千多年吧。哇賽,一千多年前的中國人就這麼浪漫。這麼浪漫?對啊,就知道停下車,在車裡做愛,真太了不起了,我們在車裡做愛原來跟中國人學的。
你說說,還搞得好吧,真是王八蛋。你罵人,九,你又罵人啦。我沒罵,我那是誇你們那,王八蛋是好的意思。不對,王八蛋就是,那個,烏龜,後來下了個蛋,是壞話的幹活。嘿,我這暴脾氣,你說他們打哪學的,還幹活,怎麼連鬼子的話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