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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唐的故事 (京華沉浮) [15]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09月12日13:38:58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十五 本家小芬

春節後,老楊正式官拜公司經理。然後他給我和老蔡各下了一個聘書,老蔡是副經理,我是門市主任。

老楊的字很難看,文筆又差,可偏偏特別喜歡寫點什麼,他這點在文革秀才老蔡和我面前無疑班門弄斧一般,純粹自取其辱。老蔡拿着老楊歪歪斜斜寫下的聘書,笑着對我說,“這老楊還真把棒槌當了針啦?!”

我心裡話,你還沒認清老楊,這XX公司對老楊來說那是他的命,對你老蔡而言不過是掙錢過程中的一個舞台而已,重視程度能一樣嗎?!正是因為老蔡太藐視老楊,才最終鑄成了大錯。


小青走後,公司接連新進了幾個人,7X8的黑子,6條胡同里的小劉,我的本家小芬。

黑子身高近180,很胖,比我大一歲,很豪爽的一條漢子。我和他的故事容後再敘,如果阿唐能寫完京華沉浮,黑子將占三分之一的篇幅。

小劉的老爸是聯合體下屬的一個廠的廠長,小伙子才20不到,長得很精神,很聰明,也很能說。

很快黑子,小劉就和我,少林混在了一起,經常一塊去外面吃吃喝喝。

黑子出手很闊綽,每次都爭着買單,他不是裝的,一來豪爽,二來有錢。我當時還搞不清楚黑子是如何賺到錢的,在我周圍的同齡人中,他無疑是最有錢的一個。

一次,我們倆下班順路,他回家,我去找阿唐太。

路上他很善意地提醒我,中關村很多象我這樣高學歷的人在經商,一些人已經發了,問我為什麼要窩在這街道企業?

我說,我不想一下子跳槽跳到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如有可能,我還是想回國營大公司干。

他沒說什麼。不久,他又回7X8廠去了,臨行前數叨了幾句老楊,大意是小家子氣,沒出息。

小劉是一典型的胡同孩子,連裝束都是,常常是懶漢鞋裡穿雙白襪子,甭管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他是個天生跑業務的料,學得比我和少林都快。但人有點輕浮,不如我們倆踏實,有點兒說的多,干的少。

小芬是最後進來的,和我同歲,代替小青站櫃檯,什麼路子不知道。有一個兩歲的女兒,老公是出租司機。那年頭開出租是一肥差,忘了誰問她為何不在家享清福?答曰,不願仰人鼻息。

小芬長得很甜,化着很濃的樁,第一天來,着實嚇我一跳,我在我生活圈子裡,還沒見過如此濃樁的。

不久前,我剛剛從中關村賒銷來一大批電腦方面的書籍放在店裡賣,這幾天捧着一本 DOS3.0 在日夜研究,以前在學校和X院裡雖然用過幾年電腦,到底沒有系統地學過操作系統,現在正好惡補一下。

所以我和小芬打完招呼後,又坐回去繼續研究。

我能感到小芬在一旁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的領導,老楊一定事先跟她吹過,門市主任是個研究生,我沒理她繼續看書。過了一會兒,我的茶杯幹了,我抬起頭對她說,“小芬,去給我續點水!”

她有點惶恐,忙拿着杯子去倒水。然後放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說,“阿唐師傅,水給您擱這兒啦。”

我抬起頭,冷冷地看着她說, “以後不要叫我阿唐師傅,那是下里巴人的稱呼!”

她更加惶恐,連忙點點頭,“阿唐主任,我記住了!”

我眼一瞪,“那個也不行!”

她整個兒暈菜了,張着嘴不知說什麼好。

我終於再也繃不住了,大笑着說,“叫我阿唐啊,笨蛋!”

旁邊坐着的老白也忍不住跟着笑,他也知道我不是仗勢欺人的人。

說到這裡,阿唐必須回頭講講老白,咱不能欺負老實人。

這老白老爸曾任東北某省黨校校長,文革中被打倒,沒等熬過文革就去世了。所以老白一家整個是文革的犧牲品,連文革後老幹部的秋後算帳也沒輪上。

我想這些對老白的負面影響應該是很大的,他雖然表現的嘻嘻哈哈,非常隨和的樣子,但骨子裡是一個看破紅塵萬事皆空的人,而且特別固執,不相信生活中還有美好的一面,我幾乎從沒有成功地讓他相信過任何事情。

他的一句常說的話是,“什麼都是假的!”就連少林也感嘆老白是個拗種。

老白無疑是個好人,不管是誰當頭,他都是兢兢業業地任勞任怨,一片聲地,“好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

一次,我想到隔壁的新藥特藥去買兩盒保險套,溜過去一看,櫃檯後面站一小媳婦兒,當時阿唐的臉皮還不象今天這樣厚,轉了一圈又出來了。回到公司,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好像只有老白這過來人合適,遂把他拽了出來,求他去幫我買一下,他開始推託了一下,可經不住我的央求,接過錢進去了。還沒過兩秒鐘,他就沖了出來。紅着臉把錢又塞給我說,他死活開不了口。結果,到了還是我自己去買的。

在早期的中國商品經濟海洋中,弱肉強食寡顏廉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搏鬥中,他無疑是個弱者。他看不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又不願也不會去追隨醜惡的一面,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在我離開XX公司後不久,他也走了。

最後一次看到他是92年,還是一個背影,他騎着一輛自行車在我前面拐到一個叉道上去了,我本想讓司機轉過去追他一下,一轉念,還是算了吧。見了面說什麼呢,炫耀自己一下還是別的什麼呢?那時候,我有一輛山地車是用來健身的,交通工具已經是汽車了。

呸呸,還是回頭說小芬。她是我本家,這麼多年很少碰到本家。只有一次在“新大陸”尋人,人沒找到卻找到一個本家回了個伊妹兒說:“阿唐,你找人?”

自打第一天我給小芬一個二皮臉後,她就不拿我當顆菜了。趕上那一陣子賺了一點小錢後,心情很好,就總拿她開涮,“小芬,你臉上成天塗這麼些個物什,不墜的慌嗎?”

“你管着嗎?你又不是我老公?!”小芬白我一眼。

“那還不容易,咱倆膀一塊兒貝,反正八百年前都挨一口鍋里儈馬勺。”我那會兒學了一大堆的北京土話。

小芬柳眉一豎,“歇了吧你,瞧你長那樣!”

公司里好像還沒人這麼對我不客氣過。

少林在一旁嘿嘿樂着,“小芬,等你見過阿唐太,你就不會說這話了。”

轉天,阿唐太來公司找阿唐,小芬正跟出納在樓上對現金帳,沒瞧見阿唐太。下樓後聽說了,趕緊追出來瞧熱鬧。我正和阿唐太站在路邊說話,見小芬從公司里往外探頭探腦地,沖她吼了一嗓子,“看什麼看,比你長得好吧?!”

回到公司,小芬忍不住跑過來問我,“阿唐,你怎麼把她給騙來的?”

我說,“道行!”

小芬一撇嘴,“切,就你?!”

實際上,阿唐在和諸多下里巴人打交道中,發現知識的招牌在這些人中並沒有太多市場,他們衡量人的標準還是金錢,長相和地位。如果兩個人之間的知識層次差別太大,很難讓對方尊重你,更逞論擦出什麼火花了。這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小芬對我印象的徹底改觀是後來發生的兩件事。

一次分獎金,老楊分給門市140元,遞給我時還當着小芬的面說了一聲數目,這就是老楊的小心眼處了。

我拿過來,數出70元給了小芬。她可能沒料到我會跟她平分,有一點感動,當時在這種企業三六九等是司空見慣的。

另一次是春夏之交時,廣場的學生開始靜坐示威。我那時每天都到廣場一游,雷打不動。一天,小芬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一趟,我們倆放好自行車後就進入廣場溜達。紀念碑周圍被圍起來作為總部使用,只有學生憑證件可以出入,閒雜人等不得其入。我看小芬一臉嚮往,就淘出身上帶着的我原來的研究生證遞給了守護在入口的一臉稚氣的學生糾察,那學生娃看完了,又抬頭看了看我身後的花枝招展的小芬,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我們進去了。

紀念碑旁的帳篷里有學生或坐或臥,有人在寫東西,有人進進出出地忙碌着。站在高台上,整個廣場一覽無遺,旗的海洋,人的海洋,我們就置身在這海洋的旋渦中心,感覺真的很奇妙。

我感到小芬的手似乎無意識地碰到了我的手,並且停在了那裡,我順勢握住了。

看着周圍遠遠近近的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面燃燒着激情,洋溢着青春,寫滿了對現實的憂慮,對未來的企望,他們是我們民族未來的靈魂,中興的脊梁啊!一剎那間,我感到自己真的很醜陋很骯髒,曾經流淌過的年輕的熱血好像已經冰凍很久很久了,瞧瞧我現在已經變成什麼了?成日裡混跡於市井煙花,醉心於爾詐我虞。

我鬆開了手,對小芬說,“走吧,回公司嘍。”

路過捐款箱時,我隨手放進去了一百元錢。

最後一次見到小芬是90年。

老楊由於未能完成89年的承包任務,加上整人的手段過於拙劣過於惡劣,激起眾怒,從東四北大街被攆到了東四十條的偏僻地界。手下的人只剩下出納小蔡,老楊弟和小芬了。

我和老楊打了幾句哈哈,又和小芬聊了一會兒,近一個鐘頭里,一個客人也沒上門。

告別小芬時,她站在街邊送我,樁得艷艷的臉上寫滿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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