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 (小小說)

鳥歌

張大軍，這名字是他爹在文革中給他改的，特俗氣。後來人們都叫他的小名，虎子。按當地的習慣叫法是，年紀大的叫虎爺，年紀小的叫虎哥。虎子的年紀不大不小，所以也就叫虎子哥耶(爺) 。這種叫法，多半來自當年打小一塊兒玩的妹妹。

虎子知道，現如今在商場上又流行一種叫法。那就是，在姓後面再加一個“總” 子。比如說，他張大軍，就是張總。

那天，剛從美國回來的虎子，就被打小兒一起長大的二子，拉到了王府井一家大飯店。客人一齊，二子就開始給虎子介紹來賓。這是，胡總。這是，劉總。這是，王總。這是，李總。............ 虎子腦子有點亂了。這麼多總經理，總裁，總監.......... 虎子當年只記得，咱們中國有個朱老總。還有，電影裡老百姓稱國民黨兵，也叫老總。看着眼前這些人，個個肥頭大耳，滿面紅光，虎子突然想到了種豬。

這時，二子清了一下嗓子，“現在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同學，美國泛太平洋投資銀行的張總，大衛(DAVID)張先生”。虎子聽了一愣，剛要遞出去名片的手，馬上縮了回來。二子手急眼快，一把將虎子的片子搶了過去。好在沒幾個人認識洋字碼，席間沒人再問這事兒了。虎子名片上寫的是“美國泛太平洋投資銀行亞太代理，沒有” 總” 字。散席前，虎子還是向大家更正了一下。“我是美國泛太平洋投資銀行亞太代理，不是老總。這次回來，主要想考察一下在中國的一些投資項目的可行性。我會在下周拜訪各位，希望有進一步的合作機會” 。

散席後，虎子埋怨二子亂來，不該那樣呼悠人。二子卻說，現如今滿大街的人都在呼悠。你不呼悠，屁事兒也成不了。聽我的，沒錯兒。二子又說，我的公司就我一個人。別人不也叫我黃總嗎。在外面我是老總，回家我是撓種。沒辦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接下來的幾天，虎子開始拿着一把片子，挨各兒公司跑了起來。幾天下了，那些飯局上認識的老總，沒有一個人想見他。這個說，張先生，我現在有個會。那個說，張先生，下周再給我的秘書打電話吧。

虎子把這事兒告訴了二子。二子說，現如今，對上訪的人才稱先生吶。怎麼樣，涼快了吧。這麼着吧，我再幫你一把。這回你可得聽我的。敦子昨個兒從俄羅斯回來了，我叫他來做個托。這回你閉上你那張臭嘴，全聽本爺的。虎子點點頭。

還是那個餐廳，二子又開始了。“各位老總，今個兒我的同學，許總剛從加拿大回來，他在那兒，是搞房地產開發的，” 二子話沒完，只見敦子吃驚地指着虎子說“喲，這不是張總代理嗎，上次可多虧了你那五千萬美金啊。” 敦子故意把“總”字拉得很長很長，生怕別人聽不見。聽了敦子的話，各位老總的頭都轉向了虎子。

席間，胡總過來說，上次太忙，明天一早去北京飯店看你，順便談談項目。劉總握着虎子的手說，一回兒我的車送你回北京飯店，順便喝點咖啡。王總說，…………李總說，…………。虎子這回真的累了，頭有點暈，但他今晚一滴酒未沾。

回到房間，虎子和衣倒在床上。好多事兒，他想不通。他打小就在這個城市的老胡同口長大，怎麼現如今不會玩了吶。

這時，房間的電話響了。裡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虎子哥耶(爺) ，我是妞啊” 。聽了這聲音，心裡真甜。

09-2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