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的故事 (京華沉浮) [33] |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10月05日17:43:06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三十三 皇朝起駕
91年3月的一天,我和玉敏西裝革履地站在燕京飯店的大廳里迎接皇朝請來的賓客。 今天是公司成立的開業酒會,在燕京飯店二樓宴會廳舉行。來賓有政府相關部門的官員,本行業的相關權威學術機構,相關的協作單位及公司,台灣董事會全體成員及家眷,男賓女客,兩百來人。易森的高幹背景無疑起了很大作用,國務院僑辦,教育部都派出了幾位司長出席,台商們臉上頓覺光彩。 易森急匆匆地過來問我是否看到小鄒和小芸?我搖搖頭。真的,一大早就不見這兩人的影子,尤其是小鄒這個管理部經理本應早早地出現在這個場合。還好每個在場的人自覺做着手邊的活,沒有出大亂子。剛才我見到有來賓在樓下打聽酒會去處,趕緊拉着玉敏在樓下大廳迎候指路。玉敏是玉樹臨風,阿唐卻是老樹枯乾,沒奈何,事急宜權。玉敏和小芸如果站在這裡,金童玉女,倒是一對。 差不多看名單上的人到齊了,我和玉敏步上二樓,台商們正錄像,領導們在講話。 講話完了是西式的自助餐,然後是派發從台灣帶來的真皮公文包。那包的質量真好,阿唐的那個一直用到今天。 一直到酒會快要結束,小鄒才匆匆地跑進來。
中午酒會結束,董事及家眷們由鄭升領着前往公司門市一觀。 我們幾個人忙着把酒會上的宣傳資料拿回公司樓上。上了樓,易森正和一個中年人談話,看到我,易森忙給我介紹,“肅抗美!我上次在部里展示時提到的。” 我上前握着肅抗美的手,很有點崇拜地打量着這個中國電腦漢化業界的開山鼻祖,他比我高,有點兒胖,走在街上一定很普通。 易森很有點得意地對肅抗美說,“怎麼樣,後悔了吧?要不要過來一起干哪?” 肅抗美微微笑着,沒有說話。 我心裡直覺易森這幾句話說得很不得體,為避免雙方尷尬,偷偷轉身下樓去了。 剛一下樓,就見蔡家啟的三哥拿着一個風水羅盤在門市的前後轉悠着。鄭升一看到我,就跑過來興奮地告訴我,“三哥看出來了,第三年肯定賺錢!這下我們發了!” 蔡家啟和王贏利是台南人,那時還不知道台北人和台南人有如此多的不同。 一夥人正熱熱鬧鬧地說着,遠處蔡家啟和王贏利陪着一個矮胖子走了過來。甫一走近,王贏利就劈頭問我,“易森在哪裡?快找他過來!” 我打量了一下那黑黑的矮胖子,忙不迭地轉身上樓去了。 樓上靜悄悄地,肅抗美已經走了。我進到裡屋,易森一個人呆呆地坐着,手裡拿着一封信。 見我進來,易森愣愣地說,“小芸走了!”說着把手中的信遞給我。 我心頭猛地一震,接過信匆匆地看了起來。小芸在信中請易森原諒她不辭而別,也不要試圖去她家找她,她已經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家裡人也不知道。 “黃界雄!”我和易森不約而同地說出來,她一定是跑到深圳黃界雄那裡去了。 易森低聲說,“她知道最新的字庫壓縮還原技術,還有剛從台灣搞到的新的字庫!” 我的心又一次地往下一沉。我知道易森最近半年又對字庫技術加以改進,新程序一直在易森手中,天翔的人都不知道。前不久,王贏利帶來了台灣的點陣字庫,計有粗圓,魏碑,隸書,標宋,報宋等我們沒有的字庫,而且是BIG碼,比我們的字數多,這本來是我們未來皇朝軟件的一個殺手澗,現在黃界雄也掌握了。 我們倆正面面相覷,外面一陣樓梯響處,蔡家啟和王贏利簇擁着那胖子上來了。 我忙對易森說,“王贏利讓我找你,我忘記告訴你了。” 易森忙迎了出去,我跟在後面。 王贏利上前一步,為易森介紹,“黃亮升,我們台南的龍頭老大!” 噢,他就是黃亮升!早就聽蔡王說起這個大哥一般的人物,說他對皇朝的事情很有興趣,很想來看一看,結果就真的來了。
晚上,董事會在香格里拉飯店請全體部門經理吃飯,實際上,公司的中級以上頭目只有我和小鄒不在董事會名單上。看來,我那5%的乾股就和現在的stock option一樣,不算真正持有。 席間,王贏利一臉喜色地宣布,黃亮升決定加盟我們皇朝,就任常務董事,並且馬上答應追加5萬美金投資。其他董事也是一臉喜色。 飯後,一起上樓去董事們在樓上的房間去開第一次正式的工作會議。 大廳里,樂隊在演奏着一首什麼曲子,小鄒示意我們先上去,他老兄找了沙發坐下來聽起來。他是音樂愛好者,黑管和吉它都不錯,我是音樂心血來潮愛好者,能哼兩段京劇而已,不象他那麼痴迷。 一路上,王贏利鄭升馬崽一般地圍着黃亮升跑前跑後,還不時大拍馬屁,什麼亮升兄身上那件大衣是在韓國買的,台幣2萬,那次亮升兄在韓國很神勇,搞得韓國小妞清晨還沒到鍾就落荒而逃,亮升兄正在Shower,圍上一個浴巾沖將出去,赤足在雪地上追。 黃亮升看樣子是被小兄弟們捧慣了,不驚不喜,處之泰然。只有蔡家啟一直在笑,沒有加入捧場。 上樓等了一會兒,不見小鄒上來,易森示意我下去找,“裝什麼風雅?” 我剛一出門就撞上了小鄒,大家進門開會。 香格里拉的標準間比一般的飯店大一點兒,不過10來個人一屋仍然有點擠。我和小鄒,鄭升幾個人只有席地而坐。 會議是由黃亮升主持,王贏利坐我旁邊拿着一個大記事本記著。黃亮升每說到似乎有趣之處,王贏利都會適時發笑。 老實說,我沒有聽出什麼高明之處,只記住了幾個台灣英語,如巴仙(percent),哈地(Hard disk)。印象最深的是這麼幾句話,“易森沒有當着我的面說他父親如何如何,鄭升卻講了好幾回他外公怎樣怎樣。做人要謙虛本分噢。” 鄭升雞搗米般地點頭表示受教了。 看樣子,下午易森和黃亮升的談話,徹底把黃亮升征服了,從此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全力以赴支持易森,聽不進任何不利易森的看法。 接着是各部門的匯報,首先是鄭升,然後是小鄒,最後是我。他們倆顯然是沒有什麼準備,匆匆就講完了。只有我認真準備了一下,拉了個單子,講了大約十分鐘。 我還沒有從下午小芸出走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雖然此事黃界雄預謀在先,但易森顯然有用人失察之責。他和黃界雄,金曉光和小芸在一個部門裡朝夕相處了如此之久,居然被矇騙的如此之慘。如果說黃金的出走是天翔資源的流失,小芸的出走就是皇朝資源的流失,當時只有易森和我知道此事的後果。 我大致從加強內部管理幾個方面談了自己的看法,如訂立策略,擬定計劃,嚴格考核,人員培訓,設計樣張,短期及中級目標等,表面上是說銷售部,實際上是指全公司。 當時公司里每一個人都忙於具體的事務工作,似乎沒人負責全面抓總。易森不斷地到這插一槓子,到那動手干兩下,毫無頭緒。而且僱傭及縱容小魏,破壞了公司工作程序,打亂了公司的組織結構。這種最高管理者的管理方法的隨意性,對企業有很大的破壞性。 最後我說,“我是一個自己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的人,但我能判斷一個主意是否好壞。” 易森看了我一眼,他可能也明白我是針對他說的。一個企業的最高管理者,不應該衝鋒在前,干擾部下的工作。 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王贏利提出是否可以做軟件的同時,也做一些硬件生意。大家都沒有說話,把目光投向易森和我。 我瞟了易森一眼,他沒什麼反應,我明白他是持異議的。 我只好出面表態,“基本上現階段皇朝做硬件生意的時機還不成熟。原因有幾點,一是資金不足,10萬美金中我們只可以動用5萬來做硬件,而5萬美金做大盤是不夠的;二是目前皇朝的銷售人員缺乏硬件銷售經驗,需要時間學習;三是軟硬件銷售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最好是分成兩個部門分頭負責,現在銷售部門人手不夠,不能分家。” 王贏利說,錢不夠可以向董事個人借,事後利潤分成,人手不夠可以再請人,只要想做還是有辦法的。 易森還是沒有表態,蔡家啟出面打圓場說,以後再議。 以後再也沒有議過,易森是不支持此議的,皇朝如果做硬件做大了,就沒他什麼事了。 今天阿唐回頭給皇朝來個兵棋推演,有沒有硬件做大的可能性呢?答案依舊是否。 做硬件除了資金問題之外,進關是另一個問題。當時中國貨物走私的渠道有幾條,1,官辦大公司利用批文堂而皇之地進口;2,海南,深圳的出口加工區內轉運出來;3,軍隊系統通過秘密渠道以軍事機密為由走私;4,漁船或快艇從香港走私到大陸。 以當時皇朝的背景,只能委託人走第4條途徑,一來不安全,二來量上不去。如此一來,只能做從深圳把貨倒到北京的生意,利潤空間不大。 等到93,94年後,深圳成為電子加工中心,電腦運銷由過去的境外->深圳->北京模式變成深圳->北京模式,中關村裡的倒爺們慢慢地就變了顏色,由原來做終端桌椅的農民們取代了。為什麼,因為利潤實在太薄,北京人做不了了。
晚上回到位於元大都古城牆邊的家,已經是午夜時分,阿唐太早就睡着了。這是一所位於16層樓最頂層的一居室,是不久前租下來的。 我望着她熟睡的面龐,心裡湧起一陣歉疚。結婚兩年多了,一直是分居兩處,剛剛安置下來。她跟着我受了很多苦,雖然我一般很少和她談起我的走麥城,但她也應該能夠猜出幾分。 心潮起伏,了無睡意,信步來到陽台。夜幕下,遠近的萬家燈火闌姍,只有天際的亞運村的燈火依舊通明。 剛才臨分手時,易森對我說起的話又響在了耳邊,小鄒今天上午拿了蔡家啟三哥的護照去買大件去了,此前用蔡家啟和王贏利的護照也買過東西;前幾天,和會計對帳,小鄒前期領用的活動經費有1000多元對不上帳;小鄒做事情太沒有計劃性,很多時候都要易森親自過問,最後囑我找機會和小鄒談一談。我猶如五雷轟頂,當場傻掉。原本想反映一下大家對小魏的看法,也忘了個一干二盡。 怪不得小鄒前兩天向我借了200美金,原來是去派了這個用場。唉,這個小鄒怎麼如此糊塗,做事情走不走腦子?把公司做好了,錢能少你的嗎?急慌慌地買大件幹什麼,又沒有結婚,擺在集體宿舍里給誰看? 易森做事情的隨意性越來越明顯,再加上一個辦事沒有條理的小鄒做管理部的經理,這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公司剛剛運作了一個多月,就有一團亂麻之虞。 繼胡湘臨陣退出後,今天小芸又攜“款”出走,易森帶出來的4員大將已夭折一半。最近又新寵小魏,絲毫沒有吸取識人之誤的教訓。 紛紛亂亂,縈繞迴轉。遠處不知是誰家的鐘敲響了午夜的鐘聲,忙亂的一天過去了。 唉,風雨皇朝起駕日,幾分歡喜幾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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