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疫情正在席捲全球，打亂了人們慣常的經濟節奏，全球股市接二連三出現震盪和暴跌的行情，給人們對未來的經濟預期蒙上了厚厚的陰影，新一輪的一場經濟衰退不期而至。

1.、經濟衰退是經濟危機的重要後果

在一般意義上，經濟衰退是經濟危機的重要表現及其後果，研究經濟衰退不得不研究經濟危機。

經濟危機在歷史上時有發生，在古代社會，以農耕社會的自然經濟為特徵，主要跟政治危機、戰爭和大的自然災害相聯繫。只是到了市場經濟特別是現代經濟階段，經濟危機以人類之間發生廣泛的經濟聯係為特徵，主要反映了經濟的周期性的劇烈震盪波動，造成了較長時期的經濟增長停滯和倒退。

近幾百年來，經濟學界在認識和應對經濟危機方面有各種不同的看法。凱恩斯經濟學主張國家干預經濟，通過通貨膨脹刺激投資、拉動消費，以此消除經濟危機。馬克思則將經濟危機當咎於市場經濟、資本主義、私有制，提出以公有制、計劃經濟、社會主義消滅經濟危機。但在我以為，經濟危機主要源於微觀經濟主體的信息不對稱，面對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的不確定性預期，存在着供給與需求之間的不平衡；但是宏觀經濟主體儘管是“看得見的手”，同樣存在着不確定性，干預不充分和干預過度一樣會加劇市場波動，引致經濟危機；指望依靠宏觀經濟干預來消除經濟危機基本上不具有可行性和可靠性。至於馬克思消滅經濟危機的思想，建立在莫須有的烏托邦基礎上，人性自私和私有制是人類獨有的本質特徵，用消滅私有制、消滅市場經濟、消滅資本主義的辦法來消滅經濟危機，就如同地球人要擰着自己頭髮離開地球一樣。強制實踐的結果，自然是具有災難性、毀滅性的經濟危機在等候。經濟危機將伴隨着市場經濟始終，沒有市場經濟，經濟危機更具有毀滅性。

引發經濟危機的原因很多，在當代市場經濟條件下，貨幣金融無疑是推動和加劇經濟危機的因素。現實經濟生活中貨幣拜物教、金融、證券拜物教等，讓本來來自實體經濟、服務於實體經濟的貨幣、金融、證券等派生物游離、脫離實體經濟，甚至衝擊和破壞實體經濟，使總供給與總需求嚴重失衡，產生太大缺口，經濟危機不期而至。當然，如果說金融證券是經濟危機的罪魁禍首，政府則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國家對金融疏於監管，讓金融證券自我膨脹、製造了太多泡沫，在市場上興風作浪、推波助瀾，加劇了金融和經濟危機。

經濟危機的直接後果就是經濟衰退，即由金融策動的市場劇烈震盪，導致債務鏈條中斷、資金周轉不暢，企業供應鏈脫節，人們的心理預期發生逆轉，正常的生產和消費被完全打亂，經濟增長的勢頭不是減弱，而是直接陷於停滯和負增長，全社會的生產和消費嚴重萎縮，從而進入較長時期的經濟衰退，全球市場一地雞毛、哀鴻遍野。

2.此輪經濟衰退的主要原因

此輪經濟衰退跟歷史上的經濟衰退有相同的方面，也有不同的方面。相同的方面，是經濟按照一般的周期性規律，經歷了蕭條、復甦和高漲的過程。不同的是，每次經濟衰退都有其自身的特點。此輪經濟衰退不同於以往，主要來自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沒有認真汲取2007年底國際金融危機的教訓。2007年底美國發生房地產次級貸危機引發的國際金融危機，從經濟學界到政府部門，都沒有產生足夠的認識，沒有留下深刻的記憶。從許多經濟學研究文獻看，鮮有將這次危機看作是經濟危機的，人們沿用的說法是國際金融危機，完全無視2008——2010年期間出現的經濟負增長的經濟衰退。在對待這場經濟危機的政策選擇上，過度使用凱恩斯主義的經濟學理論，從2008年以後的幾年裡，大量實行所謂貨幣寬鬆（QE）實質是通貨膨脹的政策，後來只有短暫的退出量化寬鬆，2018年開始，美國帶頭又重新實行減息刺激經濟的政策，一是釋放了大量的貨幣，二是金融銀行證券重走老路，大量資金在金融資本市場泛濫成災，實體經濟相對缺血，加大了市場投機，促使新一輪經濟危機提前到來。

第二，“特朗普災難”成為此輪經濟衰退的重要導火索，也是加速這一輪經濟衰退的重要因素。2016年底，據說有過三次離婚、六次破產的商人特朗普橫空出世，破壞了全球經濟增長的正常節奏。特朗普奉行“美國至上”的經濟本位主義，完全不顧多位前任總統建立的國際經濟關係，先是不顧世界經濟的平衡，不和歐洲盟友協商，單方面大規模減免所得稅，由39%減到25%。本來美國所得稅率在全球是低的，特朗普只顧自己，只要自己好，不管他人死活。奧巴馬多年努力實現的美國經濟增長速度也不低，在2%左右，失業率並不高，達到了4.9%。可是特朗普不滿意，要拼經濟，要美國海外資本回流，要通過控制推遲合法移民、驅逐非法移民，降低失業率，並且利用經濟增速度上揚進一步推高股市，同時對世界各國向美國的進口幾乎普遍地加征關稅，破壞了美國與全球各國的關係，打破了全球經濟增長的平衡格局，讓世界經濟與美國若即若離、漸行漸遠。一方面股市虛高，存在大量泡沫，另一方面美國經濟表面繁榮，全球經濟跟美國經濟脫節，怎麼可能不加大全球經濟的不穩定，迫使新一輪經濟衰退提前到來。有人說美國經濟面臨“特朗普衰退”，現在來看，特朗普的所作所為，對美國經濟、世界經濟不能不是一場災難。

第三，由中國武漢病毒疫情到世界性的疫情大流行，也加劇和加速了此輪經濟衰退。今年1月從中國武漢開始的新冠病毒狀肺炎，先是在國內各省蔓延，後來在全球大流行，給已經蘊含的經濟危機和經濟衰退雪上加霜。突如其來的病毒疫情，打亂了慣常的生產和消費節奏，人們放棄了旅遊，停止了聚餐聚會，工廠不能正常生產，國際貿易的訂單不能按時交貨，產能過剩、產品積壓、庫存增多，以及債務鏈條中斷，企業資金普遍的緊缺，倒閉破產激增，整個經濟不是低增長，不是零增長，而是負增長，進入了不可避免的經濟衰退。

3.經濟衰退的可能後果

一般而言，經濟衰退產生的後果是嚴重的，如果衰退程度太大，就是災難。就此輪經濟衰退來看，如果沒有大規模戰爭因素，就經濟本身而言，我認為衰退的勢頭會比較猛，持續的時間也比較長，但衰退的程度不會太嚴重。我不同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將全球經濟增長3%即認為經濟衰退到來的認定，經濟衰退只能跟經濟負增長相聯繫。多年來，歐美各國以及日本等經濟基本上是低增長水平，相對於那些高增長國家，經濟衰退的程度會輕些。如果將經濟負增長2%左右定義為輕度衰退，5%為重度衰退，10%為大衰退，這一輪經濟衰退可能表現全球性經濟負增長在2—5%左右（當然最終要看疫情的發展程度），應該遠遠大於2007年底的國際金融危機，持續的時間也長，但不會重現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那場經濟危機。關於經濟衰退的後果，可以從直接後果和間接後果兩個層面分析判斷：

直接後果：第一，大量新增勞動力面臨失業。經濟衰退除了原有的就業人數大幅減少，還造成大量新增的勞動力湧入勞動力市場卻找不到就業門路，如高校畢業的本科生、研究生等。第二，貧困人口大量增加。經濟衰退所形成的財富縮水，以及大量沒有收入人群突然增多，產生了太多的低收入和無收入人口。第三，加劇了人們的負面心理預期和恐慌狀態。面對經濟持續的負增長，人們找不到投資、貿易和就業的出路，導致許多人看不到希望，失去對未來的盼望，特別是因債務纏身而無法還債的人們，心情更加糟糕和脆弱，社會充滿着不安和恐慌的情緒。第四，勞資矛盾和衝突增多。在經濟衰退背景下，勞動力市場的供給遠遠大於需求，雇主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雇員的工資可能被顯著壓低，勞動條件也可能惡化，因此，雇主與僱工的關係會顯得緊張，矛盾會明顯增多，甚至暴發衝突。第五，加大了政府的收支缺口。經濟衰退來臨，政府增加收入的因素減少許多，增加支出的項目卻大量增加，會明顯惡化國家的收支狀況。

間接後果：跟經濟衰退的直接後果有關，經濟衰退的連鎖反應，就是派生出一系列間接後果。第一，惡性的通貨膨脹。本來，經濟危機、經濟衰退就是通貨膨脹的後果，但是為了延緩經濟衰退，國家又不得不實行更為強烈的通貨膨脹政策，加重了通貨膨脹的程度。第二，國家債務進一步劇增。面對經濟衰退，許多國家常用和必用的財政政策，就是發行國債，刺激經濟，使得本來就已經債台高築的國家債務創下新的歷史紀錄，一方面要還本付息，另一方面還要增發新債，加之政府收入的減少，在兩個方向上形成了強烈反差，成為不堪承受的重負。第三，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經濟衰退本身也是國民財富的重新分配，經濟衰退並不會減少貨幣財富，改變的只是分布結構。在經濟衰退中，儘管也有富人財富縮水的情形，但總體而言，會顯示出“馬太效應”，強者恆強，弱者恆弱，一方面貧窮人口增多，另一方面 貧富差距顯著拉大。第四，全球利益格局重新調整。前面已經提到，本輪經濟衰退包含着特朗普任美國總統以後在全球樹敵的因素，與歐盟關繫緊張，搞得天下不安寧，打破了原來歐、美、日、澳大利亞、加拿大等長期穩固的戰略同盟，形成了美國為一極，其它多數民主國家為一極、強權國家為另一極的多極化的去美國化、美國相對孤立的利益格局。這次經濟衰退，必然導致世界各國的利益關係重新調整，出現重構、重組，有可能通過美國總統改選，重新集結全球正義的力量，形成昔日的歐美、日、韓、台灣等一體化的國家地區利益緊密體，另一方為專制國家之間結成的暫時利益結合體，當然同時包含着專制國家在利益上的分化和敵對。第五，國家之間矛盾加深，有可能爆發大規模戰爭。在一定意義上，這輪經濟衰退就是全球各國之間利益矛盾加深的產物，比如美國與許多國家經濟關係的緊張，以及沙特和俄羅斯在石油利益關係上矛盾的激化，在應對全球病毒疫情方面各自為政、以鄰為壑的現象，成為引發和加重經濟衰退的重要因素。經濟衰退則使得原來業已存在的利益矛盾進一步激化，在聯合國等國際組織基本很難承擔緩和與調和矛盾作用的情況下，隨時存在着爆發衝突乃至於戰爭的危險，甚至不排除出現准世界大戰性質的大規模戰爭，這對人類是很大的災難和不幸。

4.經濟衰退的應對和防範之道

針對不期而至的經濟衰退，有何應對和防範之策？我堅持認為，經濟衰退人類經濟的自然過程，是難以避免的規律性現象，人類能做的僅僅是在面臨衰退條件下，有切實的應對措施，防範也不是完全避免經濟衰退，而是爭取能延緩衰退，降低衰退的程度。

應對經濟衰退，從國家層面上，主要是三個方面：第一，做好弱勢人群的生活保障。經濟衰退，日子最難過的是因經濟衰退而無收入和低收入的人群，他們的吃、穿、住會發生暫時的困難，這方面的社會保障必須緊緊跟上，保證他們吃無所憂、穿無所憂、住無所憂。當然，對窮人的保障水平可能要根據國家保障能力適當調整。特別是那些高福利的國家，如果沒有足夠的保障能力支撐，保障水平就宜適當降低。不過無論如何，基本的生活保障必須應保盡保。第二，有效銜接供求。在經濟衰退背景下，由於人們對未來信心不足的心理預期，往往壓縮有效需求，特別是在缺少支付能力的需求下面，更是傾向於緊縮支出，使得正常的需求不能滿足，從而進一步擴大了社會總供給與總需求的缺口。這就需要國家採取積極的政策措施，通過激勵需求拉動供給，縮小供給與需求的缺口，進而加快減少產品庫存和積壓的節奏，促進經濟儘早走出衰退。第三，刺激有需求的投資。經濟衰退時期，國家可以抓住國民經濟的薄弱環節，刺激投資和經濟增長。比如，在經濟增長時期，基礎設施投資和建設往往被忽視，擺不到議事日程上來，導致道路老化、橋梁失修、機場碼頭未能及時更新等問題。衰退來臨，如何解決產能過剩、產品積壓和失業以及有效消費需求不足的問題，將需要投資建設的基礎設施項目作為扭轉經濟衰退的增長點，可以起到有效地促進資源配置、增加消費、拉動經濟增長之功用。當然，衰退條件下國家刺激經濟的政策措施，一般總是伴隨着通貨膨脹，即運用凱恩斯主義的理論，這也為自由主義學派的經濟學家們詬病。但是我持相反的觀點，在經濟衰退期間，由於人們的心理預期發生變化，特別是對經濟前景的信心危機，導致對貨幣的需求急劇增多，而手中的流動偏好增多，持幣待購、持幣不購的氛圍濃厚，貨幣閒置、流通停滯，包括銀行惜貸的情形，所以全社會貨幣的流通速度大大減慢，這是一個基本的很重要的事實。此種情況下，迫切需要貨幣生產者即貨幣當局發行較多的貨幣，防止因為貨幣供應不足而加重經濟衰退的現象。有必要提醒，不能簡單將貨幣量的增加等同於通貨膨脹，由於貨幣發行具有滯後效應，也不可以簡單將物價水平與通貨膨脹等同看待，只有在考慮到了貨幣流通速度下超量發行貨幣才可以看作是通貨膨脹，並且這在經濟衰退背景下也是需要的。只是不能將凱恩斯主義的經濟政策當作是長期的經濟政策，必須有個擇機退出的問題。第四，在應對經濟衰退方面，國家之間應該加強溝通和協調。如果在應對經濟衰退中各國各自為政，甚至以鄰為壑，互相轉嫁危機，只會加劇經濟衰退。

我以為，在企業和個人層面上，應對和防範宏觀的經濟衰退的能力相當有限，當然不能將責任全部甩給企業和個人。但是就企業和個人來說，也需要未雨綢繆，豐不忘歉、以豐補歉，留有一定的備用金。有條件的，還要有知識、技術的儲備和積累。

如何防範經濟衰退？經濟衰退不可避免，人們能做的只能是減少衰退的次數，減弱衰退的程度。第一，確立以消費為中心促進經濟增長的思想。人類經濟的目的是什麼？不是一個很清楚的問題。人類發展經濟，最初和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消費，以消費為中心協調經濟活動，是宏觀經濟的重要使命。但是在現實經濟生活中，脫離、遠離、偏離、背離消費的經濟行為比比皆是，為生產而生產，為投資而投資，為出口而出口，甚至大量生產對人類構成很大威脅的核武器的情況，時有所見。一方面浪費了大量的經濟資源，另一方面也是經濟動盪不定的因素。必須牢固樹立消費為中心促進經濟增長的思想，防止經濟與消費脫節，確保經濟增長服務於消費。這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緩經濟衰退、減弱經濟衰退的程度。第二，確定適度的經濟增長。一個國家，乃至人類世界，是不是經濟增長越快越好？我持否定的看法。一個國家在解決溫飽以後，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如果基本的生活條件已經滿足，如果人口沒有大的增長，經濟增長的速度就要適當放慢。但在當今世界，許多國家的總統競選，往往將經濟增長放在首位，甚至要“拼經濟”，我覺得有很大問題，不僅加大資源消耗的壓力，不利於生態環境的維護，也是加快經濟危機和衰退的因素。經濟增長越快，越會縮短經濟增長的周期，加速經濟危機和衰退。比如，美國這些年，在奧巴馬時期，經濟就早已走出國際金融危機，有較快復甦，經濟增長已經達到2%左右，失業率也降低到4.9%的水平，是很不錯的經濟狀態。可是特朗普任總統以後，一改奧巴馬時期的經濟增長，出台削減所得稅和加征貿易關稅的政策，要炫耀自己的經濟政績，目的就是想競選連任。其實，美國在西方世界經濟增長的速度並不低，並不需要太高的經濟增長，可是政客們的自身目的，要利用經濟增長來顯示自己，成為美國股市暴跌和經濟衰退的重要原因。並不可取。我認為，在現階段，人類經濟增長速度既不是越低越好，更不是越快越好。適度的經濟增長，有利於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也延長經濟增長的周期，降低經濟衰退的程度。一般來說，在人口幾乎零增長的國家，經濟增長維持在1—2%左右，全球經濟增長3—4%左右，就是比較適度的經濟增長。第三，嚴格控制金融投機。本來，貨幣只是商品交易的媒介，是服務於實體經濟的，可是在現實經濟生活特別是現代經濟（互聯網經濟）中，由貨幣派生出來的金融、證券等往往喧賓奪主，衝擊和破壞實體經濟。資產證券化、證券資產化，再證券化，臭魚爛蝦包裝成香腸上市，金融衍生產品太多，金融機構太多，金融從業人員太多，許多國家都想成為世界的金融中心，都想通過金融業發展增長財富……金融游離於實體經濟之外，自我循環，基本上是零和博弈，甚至是負和博弈，跟賭場賭博沒有太大區別，浪費了資源，與人類經濟無益，而且通過投機在資本市場興風作浪、推波助瀾，製造了大量經濟泡沫，誘發經濟危機和衰退。必須控制和規範金融業的發展，防止野蠻生長。必須改變許多人對此不以為然的麻木。第四，加大全球性經濟組織對防範經濟衰退的作用。儘管有曲折和倒退，但無論如何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阻擋的趨勢、潮流，必須在全球範圍內建立協調經濟增長，防範經濟危機和衰退的經濟組織。現有國際經濟組織需要深刻的改造，既要有責任感，又要有權威性，真正發揮各國之間經濟矛盾的協調和仲裁作用，促進世界經濟穩定和可持續發展。當然，經濟發達國家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非市場經濟國家則要要深刻的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