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我請你喝茶

        范學德

這幾天全世界都在談論他，但我不能提他的名字。這幾天，我一再想起我見他的那一面，我請他喝茶。那是在2006年的早春，天還挺冷的。

北京有一家餐館，名字好像叫譚家菜，北村喜歡那家菜的味道，請我到里那吃飯，余杰、曉斌、前進和登興等人做作陪。席間，我對北村還是余杰說了，我想見一下他，他們說好啊，於是就用登興的手機給聯繫上了。（聽說那手機後來不好用了，這是後話），他當時好像是在醫院裡忙活什麼，說那就晚上見吧。

晚上，是張前進兄開車帶我去的，在他家門口，前進給他打了電話。不一會兒，他出來了。彼此握手問好後，我問到什麼地方去？他說附近有一個茶館，挺安靜的。和前進再見後，我們就去了那家茶館。一進去我就說，XB，你別客氣，今天我請你喝茶。他倒是很乾脆，說你掏錢吧，誰叫你從美國來了。

那個茶館不錯，很雅致，也很安靜，，一塊塊的黑地板上，慢慢地晃動着淡淡的白光，音樂聲很輕，若有若無。

我沒有喝茶的習慣，但他已經習慣於喝茶，於是，茶水就一壺壺地續。續過後，小姐輕輕地退去，那壺，聽說是紫砂的，我看了看，沒看出門道，老外。

我們倆都是吉林大學的，我是七八級的，哲學系。他好像是七七級的，中文系。我們好像是在同一個大宿舍。

他說，我到我們教室聽過課？

我很驚訝，是嗎？那我們肯定見過面。因為我們教室不大，就能坐下六十來人。別的班的學生來了，很顯眼。

我問，聽誰的課啊？

他說，鄒化政老師的課。西方哲學史。

我說，鄒老師太有思想了，可惜被打成了右派二十年，遭遇一直不好。

有思想就是有罪啊，他說。

是知識分子的原罪，我說。

中國哪有什麼知識分子啊！他感嘆。

骨頭一根根地都被打碎了，我也感嘆。接着我說，我在海外看到了你的許多文章。

他說，國內發不了，咱就發在海外唄。他說他是在海外最早發文章的。

我說，國內還是有進步，可以在海外發文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名氣大，不到萬不得已，沒人動你，但別人就不行了，比如某某某。

我問他收到我送給他的書了嗎，他說，收到了。半年前，我托人轉送一本我寫的《夢中山河——紅小兵懺悔錄》給他。我們談到了懺悔問題。我說，我在書中一再問，中國人，你為什麼從來不懺悔？

他哼了一聲，中國，從來就沒有個人。

我說，皇民、草民。

扯着扯着，我們說到了個人的價值。我說，XB（曉波）你一直主張獨立的個人，個人的尊嚴，假如有一個統治者就撕破偽裝了就是流氓，我就不把你當成人，你能怎麼樣？

他笑了，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我接着說，你明白，別說什麼天賦人權！如果這一個“天”是自然之天，它怎麼可能賜人以人權？如果人就是動物，說人生而平等就是欺騙！

他說，我知道，沒有上帝的觀念，根本就不能給人的尊嚴找到一個基礎。

你真的知道？我笑看着他。他也笑了。我說，這就是一些自由主義者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你根本就沒有一塊立足之地。要是那些傢伙真豁出來了，說我就是流氓，我就不把你當成人，你有什麼招？不過，當一個真流氓也不那麼容易。

要是不把人當成人，那當成什麼呢？

主人。國家主人。我們兩想到一塊去了，看來也就只能當國家主人了。國家主人不是人。從來就沒有被當成人。

......

2007．5．17  初稿

2017.7.12 修訂於美國芝加哥

附註本文收入2007年在美國出版的《福音進中國——網絡上下的對話》一書，由基督使者協會出版

用現在這個題目“劉曉波，我請你喝茶”怎麼也發不出來，修改為“打死我也不說他是誰，請喝茶！”發出來了。兩三個小時侯，點擊人次9,459後，收到微信通知，被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