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ZT) |
送交者: arrhhhh 2003年01月19日17:57:26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
岁月 岁月——写给父亲 在科教论坛读帖,常常让我想起父亲,今天刚买了张电话卡,就迫不及待把电话打过去,话筒那端响起了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是女儿吗?很久没有接到电话了,我和你妈都很想你。”我忍不住泪就流了下来。父亲老了,语速都缓慢许多,想当年他曾是举重三级运动员(国家业余级别),大学校合唱队指挥,系篮球队主力,打乒乓球也是一把好手,可叹岁月无情啊。 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父亲是凭借着高中优异的学习成绩和出色的社会活动能力,被保送上的北京一所政审严格的名牌大学,这在全国解放没有几年的中国可说是不多见。记得父亲讲给我和弟弟听他大学时的故事,由于地域教科书的不同,他中学时学的课程与入大学时的教材内容有严重差距,为此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硬是用一个月把没有学的内容全部补上,终于赶上学校的教学进度,一个学期后,他就从班里的后进生,一跃为前几名的优秀生。这个故事我们听了多遍,我甚至不耐烦的抗议:耳朵都听出老茧啦。父亲只是笑笑,脸上洋溢着得意和自信。 年轻时的父亲应算是英俊小生,性格开朗,多才多艺,父亲舞蹈跳的很好,我见过一张黑白照片,父亲正做着一个高难度动作,中等个头的父亲,不胖不瘦的身材,配和笔直的腰板,男子气概十足。隐约记得父亲与我们闲聊大学生活时,说起过一个女生,经常找他谈心,把许多烦恼倒给他听,那时的我已有了自己的男朋友,亦懂得了异性之间的感情,我忍不住问父亲:她是喜欢你吧?父亲笑笑,转移了话题。我知道,老一辈人也有他们的感情,虽然是那么的含蓄。 父亲与母亲的姻缘是我的姑爷爷(父亲的姑夫)介绍的,母亲是故乡一所大学里的职员,她的美丽在乡邻里格外出名,外公也算是那一代的名人,作为民间活动家的姑爷爷大约是认识外公的,或许姑爷爷认为,只有如此美丽的姑娘才配的上他在北京读书的侄子,于是才有了以后多年牛郎织女的生活,也才有了诸多的故事。 父亲对事业格外的专情和执着,是那批提前毕业留校任教众多学生中的骄骄者,他的知识面也很广,对多种学科领域都是如数家珍。很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北京探亲,曾去过父亲的办公室,很大的空间,整齐的排列着许多大大的仪器,硕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父亲一人在一堆铁家伙中间穿梭忙碌,还不懂什么叫钦佩的我已从心里开始仰慕:我的爸爸真了不起。 父亲大学时的专业是雷达,也一直渴望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即使文革期间,他依然没有停止手头的研究工作,当时北京的各大高校派性斗争激烈,大字报满天飞,几乎每个人都被批判,好人缘的父亲也不能幸免,被定名为白专道路的典型,多亏父亲不喜谈论政治,几张大字报之后,风波便远远离去。真要庆幸,如果父亲真的卷入文革旋涡,我们的历史可能要重新写过。 父亲在我眼中一直是坚强和果断的化身,在漫长的岁月中,我只见过他曾两次落泪,一次是在母亲切除胆囊手术的病床边,一次是爷爷去世。我一直觉得男人有泪不是轻弹的问题,而是刚强让泪从眼底直接流到了心里,有时候觉得男人很让人怜惜,痛了不能声张,还要绽开笑脸,真不容易。 人们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作为男人对事业的追求,其狂热程度应是一生中所有事件的极致,为美人放弃江山的,毕竟全球也就一个爱德华,然而父亲却也是在其事业的鼎盛时期为了母亲调回故乡,从而放弃了原有专业,改在自动控制领域钻研。不知当时毕生致力于学术研究的父亲是如何想的,为此我曾经问过他,他笑笑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妈一直调不进北京。我知道父亲的性格刚正不遏,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可以为同事的不公正待遇与校长争论,但从没有为自己的事情求过任何人,时常听到母亲用调侃的语气数落:你爸爸那是个工作狂,典型的八路军,甚至可与白求恩媲美。听的我哭笑不得,这就是母亲心目中的丈夫。 父亲退休以后同母亲曾来深圳和我们全家小住了一段时间,是年正值春节,父亲带的几个在深工作的研究生特意来看望导师,我与母亲在厨房烹制了一桌下酒菜,席间听他们师生的谈话,望着父亲兴奋的笑脸,桃李满天下的喜悦溢于言表,我被深深感动。我知道父亲是闲不下来的,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每天依然是在他自己的书海中倘徉,与我们闲聊时也是三句话离不开控制理论。我理解父亲,小字辈的人对父母最大的孝顺其实就是理解,尤其是心灵深处的认同。 有天父亲接到一个电话,是他曾带的一位研究生从故乡打来,闲聊中提到想聘请父亲做顾问,这位研究生刚刚接到一个大的科研项目,父亲有些坐不住了,任凭我们如何劝解,他只回答一句话:没有事业的人生就如同行尸走肉。我们还能说什么,望着飞向北方的客机,默默的祝福。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升学考试,而高考正好在最热的季节进行,酷暑难挨,学子们依然挥汗奋战,不敢有半点懈怠。记得轮到我参加高考那年,父母免去了我一切的家务劳动,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顶多是扫扫地抹抹桌子,这也被转嫁到了父亲身上,常常看到父母在厨房忙碌,我有时闻到饭香,忍不住走近厨房,他们又把我赶回书房,我成了典型的读书机器,除了学习复习就是复习学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典型的贵族公主。终于到了高考的前一天,与同学们约好一起去离家半小时车程(自行车)的学校看考场,回来兴奋的向父母叙述,父亲不容置疑的说:明天我送你去考场。我脱口而出:不,我和同学约好了骑单车去的,而且下午还有考试,总共要考三天那。父亲依然斩钉截铁:就是因为下午有考试,就是因为要考三天,所以一定要我送你。我不理解的望着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同学们都可以自己骑车子去,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父亲再次重复:因为我不放心你自己骑单车,就这么定了。 听着父亲严厉的口气,我知道他的话我是必须听的,我默然,心中不服的接受了父亲的安排。第二天早早起床,母亲已为我做好了丰盛的早餐,我内心并不很紧张,但依然没有胃口,草草扒了几口饭,拿起书包下了楼,父亲早已把单车收拾停当,等在楼下,相约的同学各自骑车,我则坐在由父亲骑着的单车的行李架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朝考场奔去。到了学校门口,同学们纷纷找停车位,我从后座位上跳下,汗流浃背的父亲用手拽着衣襟扇风:别紧张,我在门口等你,去吧。我感激的望了父亲一眼,掏出准考证随人流走进校门。 体味关怀真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 那年开春我离开故乡去深圳发展,机票是早晨八点五十分的,住在城西南的我必须五点起床,临走的前一天特意赶到城东的父母家告别,父亲送我一句话:记住,不如意时就回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说的我开始哽咽。第二天早晨五点半时,门铃响起,开门一看,是父母和小弟,父亲硬是一大早骑着单车带着母亲和小弟一同赶到我家,他说要送我去机场,他要看着我登上飞机。我是怀着一颗宽慰的心离开故乡,我知道,我有着坚实的后盾,故乡的父母是我永远的安全岛。 我喜欢旅游,但我不喜欢生活动荡,来到深圳打拼,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许许多多的故事就是这么出来的,等我在深圳站稳脚跟,故乡名校研究生毕业的弟弟也追随我来到深圳,婚后的弟弟事业有成,接来父母,一家人终于团聚在南国都市。父母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了,然而阴差阳错,到深圳十年后,我又一次要迁徙到CANADA的VANCOUVER,大约是我个性里富含不安分因素,所以注定我会不断的飘泊。临走前弟弟为我饯行,父母眼里全是关切的探询,我开心的笑着:人往高处走,如今的我已与十年前有着天壤之别,父亲依然送我一句话:记住,我知道你的能力,但人总有不如意时,我们这个老家随时欢迎你回来。我又一次哽咽。 再一次陪父母逛街,为父母买几身衣服,可到买单时,父亲说什么不让我付钱,我佯装生气,他们才勉强接受。我说:去好世界再吃餐饭吧,这次父母没有推辞。五星级的酒店高雅堂皇,我点了一桌菜肴,他们连着说,不要了,太多了,哪里吃的完啊,而且是这么贵的价格。我说:以后的几年将会难得同你们一起吃饭,那就合在这次吃了吧,父亲没有说话,黯然的眼神一瞬即失,他笑了笑:异国他乡,你自己要多保重了。父母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声调,是不想让伤感的情绪影响我。我由衷的在心里对自己说:爸爸妈妈,你们无私的给予让我的心有如蓝天般清澈。 转眼到了离开祖国的日子,是个晴朗的夏日,温度一如既往,闷热异常,兴奋的我早早醒来,已经打点好的行装摆放在客厅的一偶,我再一次环顾这个只住了两年的新家,在心里默默的道别,七点钟门铃响起,我以为是公司派来送我到香港机场的司机到了,心想下午一点的飞机,不用这么早吧。拿起对讲机,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我们来送送你们。我一时怔楞着,住在科技园的父母不知是多早起床,顶着高温乘小巴赶到远在罗湖的我家。望着母亲全白的银发,父亲布满皱纹的笑脸,我也笑了,能在离开祖国的最后一刻依然有父母陪伴是多么幸福。 在家里边等司机,边与父母聊着家常,望着他们拘谨的坐在沙发上,我有些想流泪的冲动,想起了父亲说的一句最温情的话: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身上,那石头里有金子。 一个小时后,两个司机同时到达,大家齐心协力搬运着行李,我忙着招呼没有注意到,父亲也抢着拿起最大的一件,吃力的挪进电梯。直到往车上搬行李时,我才发现父亲吃力的拖着箱子走来,司机够醒目,跑过去接过行李:老人家辛苦。我跑到父亲身旁,轻声抱怨:不需用你拿的啊,有那么多的小伙子。父亲腼腆的笑笑:女儿要出远门了嘛。一席话说的我泪眼婆娑。 在父亲眼里,女儿永远是他爱的天使,永远需要他的保护,无论她走过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几多挫折。 父亲是一个神圣的称呼。 2003.1.16日于VANCOU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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