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之爱
文/胡曼荻
寒冷的圣诞,去南方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很温暖的地方,不是度假,是去看老丹的哥哥安迪。安迪消瘦嶙峋,举步迟缓,全不像那半年前意气风发的大哥。安迪刚刚和上帝擦肩而过,被上帝吻了一下又推搡回人间,留下的是心肌梗塞后中年男人的无奈。
脑海中的安迪,印象颇深,他的能量似乎无穷,他喜欢驾哈雷摩托车,热爱冰球运动,酷爱弹吉他,还是一能工巧匠,手工一流,来北方的时候,给婆婆带一木雕座钟,他亲手所做,木纹清晰,雕工细腻,独特精致。他虽然孤身一人住在佛州,却乐得其所。
他在一家车行当技术总监,没有一丝征兆,在公司巡视着,忽便觉得胸闷,心脏骤停不畅,面色至青,瞬间便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可幸的是,有一同事会人工呼吸,赢了宝贵的时间,他又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圣彼得堡城心脏手术最好的医院,还是昏迷不济,命悬一线。
感恩节前老丹忽然间收到安迪朋友的电邮,说他在医院昏迷不醒,准备即刻飞去,奈何是感恩节回家探亲高峰期,根本无法订到当天的机票,便立刻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可是当晚刚进入梦乡,便被医院打来的电话吵醒,告知安迪几乎成了植物人,要家人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开始着手后事安排。
老丹当晚自此彻夜无眠,眼睁睁等着早班的飞机,和婆婆两人悲情地赶到坦帕,以为是永别。老丹刚下飞机,租赁了车,正在开往医院的路上,又接到护士的催促电话,说要只能用生命维持器来延长病人的时间,要他尽快到达,以见最后一面,搞得老丹心慌意乱,开车都无法集中精力。亲情之爱,说不清道不明,最牵动神经,尤其是亲人命临垂危之时。只是我们很多时候都无法意识血浓于水之爱,总是在极端之况才醒悟。
老丹到病床前,看到的是安迪已经被医院安了心脏起搏器,却依然一动不动的身躯,和紧闭的双眼,登时泪光盈盈,虽忍住没有落下,已经辛酸至顶。婆婆更是像小孩一样手足无措,就那样无奈得熬过一夜,觉得安迪似乎再无法苏醒,有些无可奈何,禁不住和当地的殡仪机构打听,不知该不该留安迪一人在南方。
生命是一种奇迹。安迪昏迷了两天,居然微微睁开了眼睛,他意识到老丹站在什么,紧紧握了一下弟弟的手,然后又迷迷糊糊地向婆婆摇摇手。然后他就那样一时好过一时,居然苏醒过来。医生将他的呼吸器拿下的那一刻,他脱口而出对老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赛季怎么可能没有冰球比赛啊!(因为冰球运动员罢工,美国此赛季没有冰球联赛。)
这些事,都被老丹和安迪当笑话聊起,我坐一边,听哥俩见面滔滔不绝,感到生命璀璨亲情无价。源于血脉之爱,相伴一生。觉得需要为安迪做些什么,只是他走路有些蹒跚,手托着胸,疼似乎蹙颦于眼眉。
去餐馆吃墨西哥菜,是安迪的最爱。老丹警告我:不要抢着买单,这是大哥的地盘,要给安迪面子,让他觉得自己是常人。他知道我喜欢付账,先给我打预防针。安迪果然要付账,暗自佩服老丹对他老哥的了解。
亲人见面,终有一别。飞回费城是早班飞机。安迪说要给我们送行。我说老丹说:劝劝你哥,不要让他起大早,身体可能吃不消呢。老丹说:你不懂,这是给老哥的灵丹妙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常人,才能尽快恢复。
安迪果然起了大早,来酒店给我们送行,老丹和他拥抱向别。在佛州晨曦的温暖风中,我明白老丹的用心良苦:亲情之爱,是无法割舍的,爱一个人,就要给他面子,让他充满自信,才可挺过生命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