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千個小孩去了哪裡》

一千個小孩去了哪裡

作者：劉川

女友的姑姑曾是某大醫院的模範醫生

如今不敢一個人在家

即使白天，也要手持一根木棒

挨個敲打家中的衣櫃、木箱

壁櫥與冰箱

邊敲邊叫，出來、出來

出來、山來、出來吧

晚上不同，她會用手電照門後

窗簾後、衣架後、甚至丈夫身後

邊照邊喊，出來、出來

出來、出來吧

—九九八年夏天，她成功做完

三十年第一千例人流手術回家休息

一打開家門，就看見大廳與臥室的地板上

密密麻麻一大群

高不足二十厘米，臉尚未發育

卻齊刷刷有秩序地站立的紅色小孩

一開燈就跑散了

直到今天，她還在尋找他們

這首詩原載2007年第3期《人民文學》，後又收入於《2007中國年度詩歌》第64至65頁。

如此被重視和肯定，詩歌寫了什麼內容，抒發了什麼情感呢？

詩歌十分冷靜的敘述了一個大醫院模範醫生的故事。她用三十年時間，整整做了一千例的人流手術。終於“一九九八年夏天，她成功做完 / 三十年第一千例人流手術回家休息 ”後，她病了。

從此不敢一個人在家，即使在家，也神經質地手拿木棒，不停地敲打衣櫃、木箱、壁櫥、冰箱…等等。口裡不停頓地叫嚷：“出來、出來、出來吧”。一到晚上，“她會用手電照門後 / 窗簾後、衣架後、甚至丈夫身後 / 邊照邊喊，出來、出來 / 出來、出來吧”，

大醫院的模範醫生在尋找什麼？顯然在尋找被她親手做掉的，一千個應當出生的孩子。被做掉了，還能尋找出來嗎？“出來、出來、出來吧”幹什麼？向孩子懺悔？向怨魂道歉？懺悔有用嗎？道歉有效嗎？既成事實，還能有回返的可能嗎？

詩歌最後寫道：“一打開家門，就看見大廳與臥室的地板上 / 密密麻麻一大群 / 高不足二十厘米，臉尚未發育 / 卻齊刷刷有秩序地站立的紅色小孩 / 一開燈就跑散了”。

這樣描寫，是詩人的想象，又是大醫院模範醫生的幻覺。這些密密麻麻“臉尚未發育”的紅色孩子來幹嗎？來譴責？來索命？“一開燈就跑散了”，是否一熄燈又會回來？重新“齊刷刷”地站立在家裡的地板上？何時了？

至今，女友的姑姑，大醫院的模範醫生“直到今天，她還在尋找他們”，尋找着這些“紅色的孩子”。

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