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觀察,人在生命兩端,即孩童與老年,其狀態是最為文學的。我以為,文學的本質是自由想象與自在遊戲,是純然生命的活躍。孩童時代,遊戲與想象是孩子的基本生活與生命形態,而且,童話故事等文學作品也是孩子認知自我與觀照世界的萬花筒與望眼鏡。而人到中年,汲汲功名,忙身外事,也被身外事忙,或許贏得了事業,但往往丟了自我。對於那些羈絆利祿的中年人,即使很難得有非功利的文學狀態,但也需要文學的滋潤,至少在修辭意義上,需要文學顯示其修養,增進其溝通。進入老年,面對終極的生命歸宿,明白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道理,讀些令人感悟或感動的作品,或寫點兒歲月積澱的文章,生活重歸平靜,生命返歸本真。在孩童與老年時期,人生是有趣的,文學是鮮活的,文學的境界自然也有個遞進。正若《五燈會元》中禪師所謂: 三十年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在人生的旅途中,文學不僅是一道道風景,在柳暗花明中,文學還令我們的生命顯“山”露“水”。
我在中央財經大學講文學自然會經常遇到這樣的問題—文學有什麼用啊?我說這是最好的問題,也是最糟糕的問題。之所以是最好的問題,是因為這個問題表明我們開始思考文學的意義。之所以是最糟糕的問題,是因為我們關於“用”的標準往往是功利性的。莊子有所謂“無用之用是為大用”,前一個“用是功利之用,後一個“用”指的是宇宙生命之大道。關鍵是,莊子的這些卓見之所以影響深遠,之所以老少皆知,是因為他用了寓言化的文學方式,唯通俗方流遠。比起哲學,文學是關於生與死,靈與肉等人類根本問題的感性化表達。我理解魯迅之所以棄醫從文,是因為文學有直抵人心的力量。我理解每個民族的記憶都是以文學的形式傳承的,是因為文學其實就是理智與情感的混合體,文學就是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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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文學從來沒有遠離我們,因為文學是人類生命活力的光影投射。文學的載體或許在變化,從岩洞到竹簡,從絹帛到電子;但文學的精神卻是亙古不息,歷久彌鮮,即使是在這個躁動的數字時代,擁擠地鐵中仍有沉浸在閱讀中的人們,從碎片時間的縫隙里,沐浴文學的靈光,汲取文學的滋養。
玩水齋註:這段話摘自魏鵬舉先生為《文學原來這麼有趣:顛覆傳統教學的十八堂文學課》一書作的序(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覺得他講得好,又明白,正適合我看的。再有,你看到沒?莊子對中國文人作家的影響真是俯拾皆是。這也沒什麼不好。我覺得老莊對修身養性是很好的。但是如果知識分子只止於修身養性,也不關心這個社會,或者搪之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不好了。
(會繼續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