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律詩能否鄰韻通押?
“律詩”前面的“律”可不是隨便加的,它代表着“法律”,不得違反。其中一條就是:“律詩必須一韻到底,不得換韻,也不得鄰韻通押。”這麼多年下來了,有膽敢冒犯法律的嗎?沒有。不!個別的也有,但都是“偷偷地”打擦邊球,鑽法律的空子。第一個這麼幹的就是大詩人李白!這天他喝多了,膽氣特壯,竟然寫了下面這麼一首詩:
訪戴天道士不遇(李白)
犬吠水聲中,(一東)
桃花帶露濃。(二冬)
樹深時見鹿,
溪午不聞鍾。(二冬)
野竹分青靄,
飛泉掛碧峰。(二冬)
無人知所去,
愁倚兩三松。(二冬)
就像上面標明的那樣,他第一句用的是【一東】裡面的“中”,而接下來所有韻腳用的都是【二冬】里的“濃、鍾、峰、松”。可是涅,他沒敢明目張胆地“冒犯法律”,而是打了擦邊球:
1- 【一東】和【二冬】恰是next door,典型的“鄰韻”;
2- 他把打單兒的“中”放在了首句,可這個地方其實無關緊要,可押可不押,相當於街道上的“協警”,而那四個“偶數句”的韻腳才是“貨真價實的警察”,必須按時上班。
3- 他選擇的還是【一東】和【二冬】,這兩個韻部的字咱們今人是絕對讀不出絲毫的不同。大家知道,【平水韻】的前身是隋朝的【切韻】。俺相信那個時候的人說話,“冬”和“東”發音近似,但肯定有不同。到了盛唐,李白的年代,其“不同”已經縮小,而“近似”在增加,已經到了幾乎可以“互韻”的程度了。而其它相鄰韻部的字呢,在發音上的區別仍然明顯。所以其它韻部發生“鄰韻通押”的情況幾乎沒有。這個情況直到宋代應該還是如此,大多是“東”和“冬”這兩個韻部的字在首句上“偷偷地”被通押。早年的私塾先生們戲稱之為:“以東烘冬”。請看清代的大學者程顥的七律:
《七律·秋日》(宋.程顥)
閒來無事不從容,(二冬)
睡覺東窗日已紅。(一東)
萬物靜觀皆自得,
四時佳興與人同。(一東)
道通天地有形外,
思入風雲變態中。(一東)
富貴不淫貧賤樂,
男兒到此是豪雄。(一東)
也是在首句做手腳。不同的是,他這首詩里打單兒的字是“容”,屬於【二冬】。
大約到了明清,乃至現代,人們把七律首句的“鄰韻通押”稱為“孤雁出群”,慢慢地就成了民俗,算是對法律的補充吧。而且能通押的韻部也不再限於“東、冬”,甚至還有人學李白打新的擦邊球:竟然敢在最後一句玩“鄰韻通押”,還美其名曰:“孤雁入群”。也就是說人家前面有三四隻太湖雁在飛,後面有一隻西湖雁,為了借大部隊的風勢,偷偷地加入了人家的隊伍。所以是“入群”。更不像話的來了,有個別的雁,居然插入人家隊伍的中間!因為這麼幹的還不多,故其名稱還在亂用:孤雁落群、孤雁穿群... 但是:至今還沒見過兩隻打單兒的雁同時加入別家雁陣的現象!因為有“搞政變”的嫌疑。俺吧,好飲,飲常醉,醉了可就不管法律料,所以“出群、入群、穿群”的擦邊球都打過。
問題來了:古人的五律允不允許打單的雁?允許。七絕允不允許?不允許。為啥?因為七絕韻腳太少,最多才三個,打單兒的雁不好矇混過關,太顯眼了。而五絕自然更不可以。
最後,具體的問題來了:咱們今人寫七絕,可不可以有“孤雁入群”的現象?個見以為,“若為詩意好,法律可切磋。只要能順口,任之又如何?”比如雲飛兄下面這首大作:
七絕·秋思(作業32)(逍遙雲飛)
碧水藍天看似春,
雲深雁唳頓驚人。
可憐一種相思意,
(才下眉頭又上心。)
才下心頭又上身。
雲飛兄注釋道:“此首最後一句原想借用清照兄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之句,無奈用52檢測發現“心”字出律,見括號中句,後改成“才下心頭又上身”。後經詩群中一老師告知可以鄰韻通押,心字不算出律,我查了百度又沒查到,請教曹兄用心字到底可以不,算鄰韻通押嗎?”
為什麼古人用【平水韻】作律詩時不鼓勵“鄰韻通押”?因為古人都知道每個韻部里的字究竟怎麼讀。而在【平水韻】里,鄰韻並不等於發音近似,所以古人才對“鄰韻通押”也定出詳細規則。而咱們今人則不然,就算用【平水韻】押韻也是給眼睛看,耳朵能聽出區別來的人不多。比如俺若告訴你“鴨”字在【平水韻】里讀仄聲,腫麼讀?請你讀給俺聽聽。沒幾個人知道腫麼讀!俺一北方人,記住這些入聲字的辦法很笨,就是憑着對古詩的記憶,一看“鴨”字,俺就想起“春江水暖鴨先知”這句詩,它的標準平仄搭配是“平平仄仄仄平平”,若“鴨”字在【平水韻】里不讀仄聲那可就出律了。所以呢,咱們今人雖按【平水韻】寫律詩,若按“漢語拼音”讀起來很順口,則在“鄰韻通押”這個層面上完全可以通融。因為如上所言咱們現代人: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地按【平水韻】讀出一首詩來,都是按“漢語拼音”來讀!或是按“上海普通話、四川普通話”等等來讀,甚至還有用“新疆普通話”來讀的,比如咱們詩壇的喀什大俠。
另外,雲飛兄這首詩大可用新韻來對待,則
碧水藍天看似春,(un)
雲深雁唳頓驚人。(en)
可憐一種相思意,
才下眉頭又上心。(in)
“un、en、in”這三個韻母雖不同,但都屬於《中華新韻》裡的【九文(en、in、un、ün)】,根本沒有“鄰韻通押”或“出韻”的問題。俺寫詩詞也從不註明用的是【平水韻】還是【中華新韻】,俺心裡吧常對讀者挑戰說:“俺用的啥韻,難道你自己讀不出來?“鴨”放在仄的位置上用的就是【平水韻】,放在平的位置上用的就是“漢語拼音”!要註明也是用【平水韻】的人得自行註明,俺一個現代人用現代“漢語拼音”寫詩,天經地義!你一個現代人偏要用古代的【平水韻】當然得註明!”哈哈
不能“因韻害意”也是雲飛兄這首詩給咱們的啟示。“才下眉頭又上心”,多好的句子!活用清照兄詩意,引出新的意境。結果,按【平水韻】讀出韻,不得不改成“才下心頭又上身”,理解起來凝滯不說,還易被誤讀。韻是為詩意服務的,若服務者傷了被服務者,被保護的只能是被服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