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稼軒到了老年,填詞功力已入化境!得天地渾然之氣,信手即拈得璞玉渾金,全無雕琢。最逗的是兩篇醉筆,堪稱在詩詞中寫“對話”的絕唱:似自言自語,又似與人對言,甚至所見所用之物,都有了生命,成了詩中的角色。第一篇是:
西江月:遣興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逐句看:
醉里且貪歡笑,
要愁那得工夫。
近來始覺古人書,
信著全無是處。
--- 上片全是老爺子口吻,古人的書又如何?照樣批駁,反正我都老人家了,你敢拿我怎的?
過片可就更逗了:
昨夜松邊醉倒,
--- 書是不讀了,酒還得喝,玩兒的就是這份瀟灑。喝就得醉,不醉那叫喝酒嗎?醉倒偏又在松邊,見他一身酒氣,“松”趕緊往一邊躲,卻又躲不開。
問松“我醉何如”。
--- 松嫌棄他,他卻跟“松”打趣起來:“汝且說,我比昨日醉得如何?”
只疑鬆動要來扶,
--- “松”介個氣呀,恰一陣風過來,就順勢把樹枝搖了過來。稼軒一見,卻認作是“松”要來扶他,心說別給我裝好人了,
以手推松曰“去”!
--- 踉蹌爬起來,使勁用手一推樹幹,怒道:“你丫給我滾開!”
讀完稼軒這首西江月,不難想象出,他這一輩子耽飲,肯定沒少看見喝醉的人。
第二篇更突顯酒鬼心態:每次酒後無德,醒來都大悔不已,堅決戒酒,可每次都比上回醉得還凶。要喝酒總是能找到理由的,比如俺,看見外面出太陽了:難得的好天氣,介得喝一杯;轉過天又陰了:陰天下雨本來就是喝酒的天。這次稼軒把自己醉酒的責任完全推到酒杯身上,並對酒杯嚴加訓斥,讓它今後別再來招惹自己喝酒。請看
沁園春: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
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
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
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平居鴆毒猜。
況怨無小大,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
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
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
還是逐句看: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
--- 開篇就聽見稼軒怒氣沖沖:“杯子!你丫過來!老子今天跟你說說俺近來的身體狀況。”
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
--- 這兒聲調稍緩,細說原委:“俺前幾天到醫院體檢過了,肝雖然還沒硬化,但顆粒明顯見大;胃也有幾處潰瘍,常覺得有燒灼感。“
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
--- “俺身體都介樣兒了,可素你涅?好沒眼色!照樣勸俺喝酒,還說啥‘瞧人家劉伶,那才叫真喝酒,人家說了,醉死就地埋了即可’。”(其實酒杯這句話正是稼軒自己的心裡話!哈哈)
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
--- 說到這兒,稼軒傷感起來:“枉我把你當做知己,可你,卻簡直對俺這知己毫無感情!”
稼軒跟俺一樣,也是人老話多,上片沒說完,下片接着絮叨:
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平居鴆毒猜。
--- “泡妞奏得有酒,有酒更得泡妞,酒雖壯膽,可妞是好泡的麼?”
況怨無小大,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
--- “所以凡事都有兩面,無妞固然難過,妞多了則必成災!”
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
--- 說着說着,稼軒又怒了起來:“今天跟你留句狠話:趕緊離我遠點兒,否則我把你丫摔個粉身碎骨。”
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
--- 最逗趣的終於來了,猜這杯子如何應對?只見它給稼軒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嫌哥們兒礙眼,哥們兒絕不賴在這兒,啥時候需要哥們兒了,微信留個言即可。”其實杯子最門兒清:過不了幾天你還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