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清平樂】這個詞牌


【清平樂】這個詞牌有四言、五言、六言和七言四個句式，都是“律句”，即每個句式都符合律詩的平仄搭配要求。請看：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如把“可平可仄”的字位替換為“中”，並註明押韻方式，即為曹譜：

  中平中仄（韻A），中仄平平仄（韻A）。
  中仄中平平仄仄（韻A），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平平（韻B），中平中仄平平（韻B）。
  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韻B）。

全篇共46字，分上下兩片，上片4句押4仄韻，下片4句押3平韻。注意：凡句尾的“中平中仄”無論如何變化其平仄搭配都不得“犯孤平”。

由該詞牌上下片的句式組合和每句的平仄搭配看：上片全押仄韻，適合在鋪墊中來強調、渲染，以亮讀者之眼。下片四句改押三平韻，且皆為六言句式，最適宜句句遞進，層層抒發，勢如武學中的“八步趕蟬”，連綿不斷，在上片鋪墊的基礎上最後激起高潮。就以李煜的《清平樂.別來春半》為例說明：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逐句看：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
  --- 別後不覺春已半矣，觸目無關妍媸，皆牽愁腸。古詞多無題，讀此二句自知其主題為“離愁別恨”。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 只見作者目愈愁愈“觸”，終“觸”及階下梅花玉瓣灑落如雪，始覺袍袖也竟已雪滿！寫至此，胸內愁緒抑極欲迸，不吐不快，隨蓄勢轉入下片：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 承上片，作者下筆，如泣如訴：久無音信情已不忍，入夢竟亦不許人歸，此恨何堪？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 結句猶不離“恨”字，極盡渲染，於是目再遠觸，則無涯芳草，接天而去，而欲歸之處尚在芳草之外。此二句可回照上片“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胸中積緒奔瀉而出，頓作一江春潮。李煜善比喻渲染，如“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即是。這兩句“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也極膾炙人口。

查，《龍榆生詞譜》與曹譜，二者恰好相同。而《欽定詞譜》以李白所作之《清平樂.禁闈清夜》為所謂的“正格”，卻有兩處明顯出律，請看引號中的字：

  禁闈清夜。月探金窗罅。
  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玉帳鴛鴦噴“蘭”麝。時落銀燈香灺。
  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

  “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
  “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
  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誰邊。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第一處“蘭”字出律，此句的平仄搭配應為：

  仄仄平平平仄仄 卻寫作：

  玉帳鴛鴦噴“蘭”麝
  仄仄平平平“平”仄
  --- 第六字出律。為啥出律？因為它違背了“二四六分明”這個格律要遵守的最基本規則。

第二處“女伴”二字出律，應為

  平平仄仄平平 卻寫作：

  “女伴”莫話孤眠
  “仄仄”仄仄平平
  --- 第一二字之“女伴”出律。為啥出律？因為它違背了“平仄要各自兩兩相併，而平仄又要相間”這個格律要遵守的最基本規則。即平聲和仄聲一般要平平或仄仄並列出現，又要平平+仄仄或仄仄+平平相間，而不能寫成仄仄+仄仄，或平平+平平。

此兩處出律與大多數（90%）古人做作的《清平樂》發生了衝突，咋辦？《欽定詞譜》凡遇到這種情況往往採取一個偷懶的辦法，就是把衝突之處標註為“應平可仄”或“應仄可平”，也就是“中”，其實就是讓填詞者自己看着辦。哈哈。就為了照顧李白這位名人的面子，在《欽定詞譜》中，【清平樂】這個詞牌就被標註成下面這個樣子：

  禁闈清夜。月探金窗罅。
  中中中仄。中仄平平仄。
  玉帳鴛鴦噴“蘭”麝。時落銀燈香灺。
  中仄中平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

  “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
  “中仄”中仄平平。中中中仄中平。
  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誰邊。
  中仄中平中仄，中中中仄平平。

注意啦：該譜下片第一句仍依照李白所作之“‘女伴’莫話孤眠”，堅持規定為：“‘中仄’中仄平平”。筆者粗略統計一番發現：寫成“中平中仄平平”的大約有90%，而寫成“‘中仄’中仄平平”的只有10%左右。而把上片第三句“中仄中平平仄仄”像李白那樣寫成“中仄中平平‘中’仄（玉帳鴛鴦噴‘蘭’麝）”的，尚沒找到。

問題來了：這首《清平樂》果真是李白寫的嗎？或者容筆者大膽地把問題擴大一下：李白填過詞嗎？個見以為，李白沒填過詞。歷代學人一直認為李白填過《菩薩蠻》、《憶秦娥》，還有《清平樂》，其實都不應該是他填的。有人嘲笑了：“喀什！你一大西北粗蠻漢，你就大膽枉言吧！反正李白也不能從採石江邊那堆土裡爬出來跟你對質！”俺固大膽，但俺講理：諸位想啊，詞其實是到中唐才產生並由白居易和劉禹錫開始，且到了晚唐才興起的詩歌體裁，李白腫麼會預知未來自己在盛唐就先填起來？為啥只有他一個人填？而和他同在盛唐的杜甫、王維、孟浩然、王昌齡等其他人卻沒填過？答案只有一個：前面提到的那幾首詞根本奏不是李白填的。恰可以作為反例的是：中晚唐填詞的詩人卻很多，除白居易、劉禹錫之外，還有溫庭筠、韋莊、牛嶠、馮延己、李珣等人。為啥中晚唐詩人們興起了填詞？有研究者以為是西域音樂深入中原之故，詞為配樂而填也。還有研究說，李白在世的時候，菩薩蠻的樂譜尚未傳入大唐，那李白何由會想起填寫菩薩蠻？

綜上所述，【清平樂】詞譜建議版如下，正格：

  中平中仄（韻A），中仄平平仄（韻A）。
  中仄中平平仄仄（韻A），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平中仄平平（韻B），中平中仄平平（韻B）。
  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韻B）。

  龍譜與曹譜皆與上同。

變格：

  中平中仄（韻A），中仄平平仄（韻A）。
  中仄中平平仄仄（韻A），中仄中平中仄（韻A）。

  中仄中仄平平（韻B），中平中仄平平（韻B）。
  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韻B）。

  基本上依照《欽定詞譜》，但不接受上片第三句出律。

注意：無論正格或變格，凡句尾的“中平中仄”無論如何變化其平仄搭配都不得“犯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