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何以稱彩虹----關於《彩虹戰士》的用典答客難

東海組詩《彩虹戰士》作於2008年7月，其主詩就名為《彩虹戰士》。以彩虹喻戰士，有詩友認為不妥，說：“此詩的彩虹戰士有大仁大聖的勇猛，但彩虹的象徵很成問題。彩虹在詩經中是邪氣的產物，代表淫奔。在當代西方更是同性戀的標記。它作為上帝承諾的標記出自舊約創世紀”雲。

《詩經鄘風蝃蝀》：“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古人以為虹的產生是由於陰陽不和，視為淫邪之氣，劉熙云：“淫風流行，男美於女，女美於男，互相奔隨之時，則此氣盛。”（《釋名》）《詩序》：“蝃蝀，止奔也。”蝃蝀即虹，又作螮蝀。

但東海寫此詩時沒有想到《詩經》的蝃蝀，想到的是白虹貫日的典故。古人認為，有人精誠感天，或人間有非常之事發生，就會出現這種天象。《戰國策·魏策四》：“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 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昔者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 裴駰集解引應劭曰：“精誠感天，白虹為之貫日也。”

又有成語曰氣貫長虹，意謂正義的精神直上高空穿過彩虹。形容精神崇高，氣概豪壯。典出《禮記·聘義》：“氣如白虹，天也。”謂寶玉有氣如白虹，上達於天。這是孔子讚美玉的。原文如下：

“孔子曰：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雲。

比喻象徵，往往一物多端，各取所需，因境制宜。這裡的境，包括時代環境、個人心境、語言環境等等。象徵淫奔只是虹之一端。蝃蝀、螮蝀、白虹、彩虹、長虹、虹霓、天虹、玉虹等等意象，自先秦至今，大多用於比喻、象徵、形容美好的事物，非常正面，非常高大上。

《楚辭》中就有大量這類句子，如“建雄虹之采旄兮，五色雜而炫耀。”“駕八龍兮連蜷，建虹旌兮威夷。”“佩蒼龍之蚴虬兮，帶隱虹之逶蛇。”“回朕車俾西引兮，褰虹旗於玉門。”“據青冥而攄虹兮，遂儵忽而捫天。”“上高岩之峭岸兮，處雌蜺之標顛。”等等。秦漢以後無數騷人墨客，把彩虹作為美好的意象引入詩文中。如李白《古風五十九首》：“螮蝀入紫微，大明夷朝暉。”《秋登宣城謝眺北樓》：“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

宋黃庭堅《水調歌頭》：“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秦觀《望海潮》：“豪俊氣如虹，曳照春金紫，飛蓋相從。”張孝祥《六州歌頭》：“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元白樸《寄生草》：“醅淹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清姚瑩《論詩絕句六十首》：“鐵馬樓船風雪裡，中原北望氣如虹。”這些詩句中虹這一意象，或形容英雄之志，或比喻豪邁之氣。東海《彩虹戰士》的彩虹，與之一脈相承。其中我最欣賞清沙天香的《戰歌》：“邊塞男兒重武功，劍光如電氣如虹。人生自古誰無死?馬革裹屍是英雄。”

李賀《高軒過》：“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又李賀《榮華樂》：“鳶肩公子二十餘，齒編貝，唇激朱。氣如虹霓，飲如建瓴，走馬夜歸叫嚴更。”前詩是李賀歡迎韓愈員外、皇甫湜侍御來訪而作，後詩是讚美詩。李賀不可能譏諷他們“入門下馬氣如虹”是淫奔、“氣如虹霓”是淫風吧，呵呵。

李紳《憶春日太液池亭候對》：“橋轉彩虹當綺殿，艦浮花鷁近蓬萊。”在太液池亭等候皇帝召見時寫詩，以彩虹形容御橋，與綺殿並列。彩虹這個意象當然必須百分百真善美，一絲一毫不美好都不行。

南朝梁沈約《前緩聲歌》：“神行燭玄漠，帝旆委曾虹。”陸罩《奉和往虎窟山寺詩，和簡文》：“歲華滿方岫，虹彩被春洲。”都與皇帝有關。

古來以虹名橋者不少。元曲有散曲曰《吳江垂虹橋》：“飛來千丈玉蜈蚣，橫駕三天白螮蝀，鑿開萬竅黃雲洞。看星低落鏡中，月華明秋影玲瓏。贔屭金環重，狻猊石柱雄，鐵鎖囚龍。”

與虹有關的詞語和成語，虹光、虹彩、丹虹、虹輝、文虹、虹樓、虹氣、虹旆、虹陛、虹旍、士氣如虹、氣貫長虹等等，無不美好正義。

關於虹，《康熙字典》載：“《字彙補》：‘宛虹，龍也。’又劍名。《魏文帝序》：‘造百辟寶劒三，其一曰流彩虹。’”虹是龍和寶劍，就更符合《彩虹戰士》的精神了。

另外，在神話傳說中，彩虹是女媧鍊石補天時五色石發出的彩光；在希臘神話中，彩虹女神是溝通天上與人間的使者；在愛爾蘭民間傳說中，矮精靈將寶藏收於彩虹的盡頭；在印度神話中，彩虹是雷電神帝釋天的弓。在北歐神話中，彩虹橋是神和人類的交通要道，都很真善美。

綜上所述，我認為以彩虹喻戰士並無不妥。如此美好的意象，如果因為古代衛國之民“莫之敢指”，就棄若敝屣，莫之敢用，未免遺憾。何況從先秦至今，無數騷人墨客、正人君子豪傑之士都敢用，現代儒生反而不敢用，於理於禮都不合適。2019-11-23餘東海

附：《彩虹戰士》

漆黑的夜空忽然

架起彩虹

紅光滿地

紅光滿天

紅光滿上無數的眼……

一個消息悄悄傳開

彩虹戰士已經到來

就在人們中間

就在我們身邊

可能是工農兵學商

任何一個人

甚至某個乞丐

某個官員

彩虹戰士已經到來

沒有武器卻可以驅除

猛獸和黑暗的兇猛

沒有黃金帶來的卻是一個

黃金時代

彩虹戰士已經到來

飽經風霜的人們啊

請拭目以待

請把這個消息

向每一個角落

悄悄傳開

2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