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云:在傳統的基座上堅實地起飛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11月28日04:12:49 於 [詩詞歌賦] 發送悄悄話 |
遲云:在傳統的基座上堅實地起飛
無論古今中外,詩歌這一文體,都一直處於文學式樣的頂端位置,以自身的特點和魅力,備受鍾情於文學的人們青睞甚至獨愛。 我曾在早期出版的一本詩歌合集的後記中寫道:“詩是一腔鮮紅的熱血漫過心壁在黑土地上厚厚的積淀,詩是理性的陳釀沿無涯的軌跡流淌、塗抹出的美麗芬芳。詩人的桂冠是華貴高尚的,詩人腳下的道路是艱難曲折的。詩人要有靈氣和才情,更要有良心、良知和社會責任感。失去了這些,詩人在現實社會中就沒有勇氣挺直腰杆面對生活,也就把詩人的桂冠丟失了。我們知道自己距離詩人的要求相差尚遠,但我們都有一顆愛詩的心。詩是真,詩是善,詩是美,詩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因而我們總覺的平凡的日子很幸福。” 相信很多人都曾做過文學的夢,心中曾產生過、甚至至今都保持着對繆斯女神的愛戀,保持着對詩歌這一文體的真誠與敬重。 然而,這幾年的詩壇頗不平靜。圍繞着口水詩、屎尿體詩、下半身詩歌等等創作現象以及引發的關於詩歌的使命、責任與發展方向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有時甚至很激烈,社會影響面也很大。這些詩歌現象的產生形成,雖然有着復雜的社會原因,但它們畢竟顛覆了人們對傳統詩歌品性的基本認知,所以爭論、批評也就是必然的了。 詩人魯黎關於詩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就是:“讓詩歌和心靈都成為透明體”。我認為這是詩人徹悟詩歌的真知灼見。我把魯黎先生講的“透明體”理解為純粹,就是詩歌要純粹,詩人的思想和感情要純粹。詩歌首先要讓人懂,令人不知所云的詩歌只屬於作者自己,而不是屬於社會的。所以,詩歌傳情達意要有豐富的內涵,詩人的寫作心態要干淨透明,體現出鮮明的情感和價值取向。 一首詩,即使做不到如閃電劃過夜空那樣起到喊醒社會、震撼人心的作用,但一定要讓人切身地感悟到你的感悟、體驗到你的體驗。躲在角落裡無關痛癢的喃喃自語,非典型狀態下的庸常記錄,儘管目前有存在的土壤,但我想肯定背離了詩歌文本存在的原意,背離了詩歌發展的主流航向,削減了詩歌的社會影響,矮化了詩人的社會形象。關於當前紛繁的詩歌觀念,不論是刻意的玄化,還是惡意的俗化,我想都避免不了媚俗取巧的嫌疑,最終必將導致詩歌的非正常化變異。 詩歌重在品質,任何時代的詩歌都必須緊扣社會跳動的脈搏,必須關注真實的人生狀態,必須抒寫詩人內心的感悟與激動,只要做到了這些,詩歌就不會喪失汩汩流淌的生命力。詩歌考驗着詩人的社會感受力與想象力,好的詩歌,人們可能忘記作者是誰,但精妙的意象、深刻的思想、或濃烈或質朴的情感所編織的詩行,人們是不會輕易忘卻的,這也正是“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陽光/誰也不能壟斷”、“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小草在歌唱/在沒有星光的夜裡/唱得那樣淒涼”等經典詩句流傳行世的原因。 基於以上的認識,我對當下詩歌創作中的各種觀念與創作實踐的泛濫是持保留意見的。儘管我讚賞多樣化,同意包容,但堅持我對詩歌的認識,更強調詩歌“賦、比、興”屬性中的“興”,更強調詩人應該擔當的有關責任,而且認為這應當成為詩歌創作態勢中的主流傾向。 閱讀子軒的詩並願意為之作序,一是基於緣分,文友閆先會先生向我推薦了於子軒的詩歌,並請我為詩歌的出版寫幾句話;二是子軒這個十三歲女孩創作的詩歌的意蘊和氣質超出了她的年齡限制,與當下成人詩歌界的寫作亂象相比,呈現出一種清流正源的自覺追循和可貴堅持,這是讓我發自內心感到高興的。 豆蔻年華,正是享受陽光、熱愛自然、多愁善感、喜歡夢想的人生階段,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喜歡寫詩,並不讓人感到意外。讓我意外的是子軒的詩,雖然存在着少女們因為對繽紛世界的新奇認知而急於表達所思所想,所呈現出的題材雷同化、視角平庸化、情感同質化等普遍性問題,但她詩中存在的幾個明顯的特質,已經足以讓我對她未來的詩歌創作乃至其它文學式樣的探索充滿期待。 一、注重詩歌意境的構築 在傳統的詩歌觀念中,意境是不可或缺的,它是構築詩意、詩韻的基礎環境或氛圍,發揮着營造環境、渲染情緒、情景交融、身臨其境的角色帶入作用。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詩意濃郁,成功之處就是通過具體環境、意象的營造,凸現了情真意濃、依依不捨的意境,使詩的味道絲絲縷縷、如糖似蜜、難分難離。把一首詩的意境營造好了,還能使詩歌的整體性得到強化,產生雖然語言新穎別致甚至大膽奇崛、雖然意象轉換跨度加大層次變化節奏加快,但詩歌的主題不散、詩意不亂的效果。當下,寫詩的人很多,但注意詩歌意境營造的人已經大不如前。這自然與紛雜的詩歌觀念和寫作形態有關,但不管詩歌創作如何發展,詩歌的意境都不應當或缺,否則詩歌在大概率上就不成為詩歌。 子軒的詩,十分注意意境的營造,比如《漫步》,通過幾種狀態下的漫步,抒寫出當時的畫面和情緒,進而抒寫出“漫步/漫步/我走進世界裡/世界走進我心裡”的感悟,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比如《月光》中“天空托着浮雲/雲影投射下來/像是轉動着陽光的脖頸/臃腫的影子/停留在花上草上/流連忘返”動感的畫面、大膽的想象,使詩的意境神奇而朦朧。比如《在這不眠的夜》“你面對着真理/繼續工作/看着窗外的霓虹燈/星星點點/我勸說旋律掙脫琴弦/你們與風暴爭吵吧/在這不眠的夜”只有寥寥七行,畫面感卻極強,看似每一句都在寫實,但在霓虹燈閃爍的夜晚,面對真理而工作的形象真實而又朦朧、勸說旋律掙脫琴弦的行為實在而又主觀、你們與風暴爭吵的狀態虛幻而又仿佛合乎邏輯,特定的意境之下,表達出真理、自由甚至抗爭等意蘊,強化了詩歌的張力。 二、對詩歌語言獨特的領悟與表達 詩歌是語言的藝術。古今中外的詩歌作者都在絞盡腦汁,在詩歌語言上追求簡潔、新穎、形象、生動、傳神,但得其神髓者並不多,相反,為了在這方面尋求突破,走彎走偏的卻不少。有的追求生澀古怪、藏故含典、玄之又玄,讓人讀不懂以彰顯高深;有的追求口水式的直白,簡單的記錄鋪陳,貌似接近生活的原始狀態,實則極大的損失了詩歌的生動美感。 子軒的詩,文風朴實,雖然在部分作品中還存在着簡潔精煉不夠的缺憾,但在對意象選取與表達上,卻有着諸多的新穎別致、生動傳神的靈光,讓人常常不由自主的感嘆她獨特的視角與思考,感嘆她十三歲的年齡竟有如此巧妙地語言駕馭能力。比如“夕陽的眼神在我臉上蹭了一下/羞澀的背過身去《漫步》”、“假如我是天邊的那一朵雲/我會……/在被雨水托起的池塘/鋪一層薄紗的影子/聽梔子花柔美的傾訴《假如我是天邊的那一朵雲》”、“像一塊方糖融化在咖啡里/白晝融化在夜色里《夜與晝》”、“我的思念/便如籠中的小鳥/待久了/忘記了逃脫/……/我看不懂的掌紋/荒草一般漫漫延伸《明天,是一場告別》”、“當時間的幕布被拉開/交響曲轟然響起/白日摘下耀眼的王冠/換上粗布的漫漫長夜《活着》”……這些詩句,充滿了極具個人特點的想象,自然、新奇、貼切,傳遞出濃郁的詩味。為了增強語言的感染力,子軒還十分注意擬人、通感手法的運用,她在《憂傷的時候思念一朵花吧》這首詩中寫道“憂傷的時候思念一朵花吧/你知道嗎/再美的花兒/也開得寂寞”。現實中花兒開得未必寂寞,春天裡花園的花兒開得奼紫嫣紅、爭芳斗艷,甚至開得有些喧囂,詩中的寂寞,是憂傷時詩人的感受,是一種主觀的情緒表達,而這種主觀,就是詩性的體現。 三、情感為魂思想為基的詩歌品相正在形成 中國詩歌一直有“詩言情”“詩言志”之說,言情也好言志也好,無非是說詩歌語言只是有特殊要求的載體,而詩歌的功能主要是傳情達意。寫景狀物、褒貶是非都是為了以此為寄託,表達詩人當時的情感與思想,只是或陽剛或陰柔、或粗鄙或藝術、或健康或病態罷了。子軒只有十三歲,與她同齡的孩子也許仍沉浸在游戲的玩樂和功課的應付之中,即使有夢想、喜歡寫詩的人,也大多擺脫不了吟詠風花雪月甚至為賦新詩強說愁的窠臼,而子軒卻已經在她的詩歌中顯露出善於觀察社會、思考人生、寄託情感、表達價值取向的特質,而這種特質正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所必須具備的素質。子軒應當是閱讀了大量的書籍的,她也應當是一個敏感而又有主見且善於多向度思考的小姑娘,否則,就不能解釋她詩歌中常見的對生活狀態、精神狀態等生存價值層面的涉及與思考。 在《最初的時刻》那首詩中,她從世界、時間、生命三個向度觸及到本原問題。在《改變》中,情感與哲思相融,在發散式的思維空間里,用“有一個宛若秋葉的故事/開始就是終結/把無數個字符壘成防線/戰壕/堅守深夜裡的夢/啟明星/點亮家鄉”為詩歌中呈現的不確定性作了一個挽結。 在《使命》中子軒感嘆道:“但是,我的使命是什麼/時間在慢慢的流逝/不知還要等待多少個日子/內心中真正的自我/才能蘇醒”,藉此傳遞出對自我成熟的渴望甚至焦躁,表達出時不我待的使命感、責任感。 在《隔閡》中她通過對星星的不同思考發現差別,用“光影里的一粒塵埃呀/它以為我的房間/就是浩渺的天下世界"來審視曾經的無知、反思曾經的狹小與自大。 在子軒的詩中,常常能感受到一些理性的重量。比如《星與玫瑰》中的“沒有風的旗幟/沒有月光的夜晚/期待不需要心事重重/驚訝也無需睜大雙眼”,給人的感覺小小年紀仿佛已經洞穿了世界;《時間之外》只有短短的八行,“迷途的狂風/詭異的白光/未知世界的大門/覺悟在時間之外//遙遠的星雲/心事重重的夜海/宇宙在空間里沉思/空間在時間之外”,通過意象的排列,寫出時間與空間組成的宇宙深不可測,充滿了玄機與懸念,未知的世界裡時與空的錯位,不知是一種真實還是一種誤讀;《背景》只有短短的六行,“空間的齒輪停止了/時間的火焰熄滅了/敲響的鍾聲/永遠不會消失/它們穿過時空/飄向遠古的海”,裡面的鍾聲寓意的是生命的信息、文明的制度還是人性的光芒、文化的璀璨?《另一個》中的詩句“……/遙望永恆之夜的燈塔/大地的迷津/在時間與空間/將謊言的漏斗推翻/……”,冷靜的審視、理性的思考、批判的精神、思想的張力使詩歌具有了深邃的意蘊。《孤島》中的詩句“而眼睛就是我秘密的窗子/只要窗子打開/長了翅膀的好奇心/就像成群的海燕一樣/飛向遠方”,它使人想到了魯迅筆下的黑屋子,渴望自由、嚮往遠方的思想躍然紙上。 值得注意的是,子軒的詩中理性思考的比重不少,這反映了她善於發現問題思考問題的思維方式的自覺養成。《最後的聲音》中,寫出了面對世界的無奈與掙扎、人生價值的失落與保持、生存狀態的封閉自省與個性張揚等等的矛盾糾葛;《遠方的沉淪》則表達了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惶惑和別無選擇的選擇;《我們之間》解讀出的是人與人的差異,大到理想、信仰、文化觀念、價值取向,小到具體的生活習慣、飲食愛好,差異無處不在,能否相遇相融,看緣分也看素養,而歲月則是展延的背景;《天問》則流露出悲天憫人的憂患,且眼界高遠宏大、觸角敏感纖細,讓人頓生世事蒼茫我與誰共之感。 在詩歌創作中,當自覺或不自覺地將筆墨觸及到時與空,也就自覺不自覺地開始思考人生價值與信仰追求,思考生命的存續與精神的高遠。一些詩作者一輩子也未必能走進這一境界,十三歲的子軒卻已經踏進了這一門檻,洞見了一方神奇的天地。《距離》、《當下》、《相約地平線》、《與時間相望》等都在這些方面進行了探索。《一萬年也是夢幻泡影》面對宇宙之浩渺、世界之博大、知識之淵博、時間之無限,彰顯出個體生活、生命的微觀渺小,生發出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的焦慮,生發出“一萬年也是夢幻的泡影”的感慨。《當某些事來得太快》則表達了對人生世事從容泰然的態度,月出東方、日落西山、溪流四季、花開無聲,一切都要呈現出自然的狀態,符合天性、順乎規律、合於邏輯,正像詩中所說“我不希望某些事情來得太快/我只想誠實的活着”,而這在浮躁喧嘩、揠苗助長、急功近利成為常態的當下,就凸顯為一種尤為珍貴的品質。 “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少女子軒因為她的稟賦,因為她的刻苦,迷戀上了繆斯女神,投入到詩歌的懷抱。與同年齡的詩歌作者相比,她呈現出相對成熟深刻的一面,走了一條注重傳統、自覺將“情”與“志”相融、追求個性化表達的正路。出于欣賞,出於鼓勵,囉囉嗦嗦寫下了以上的文字,但願能對閱讀理解子軒的詩歌有所幫助。最後,借馮中一先生上世紀九十年代為我的詩集《走上旅途》作序的題目與子軒共勉:在傳統的基座上堅實地起飛! 2021.10.15 (編者按:本文是為東亞出版社新近推出的詩集《憂傷的時候思念一朵花吧》所寫的一篇序言。遲雲先生現為山東出版集團有限公司總編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名詩人、著名出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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