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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林昭:普羅米修斯受難的一日
送交者: 革命軍中馬前卒 2023年03月04日15:50:01 於 [詩詞歌賦] 發送悄悄話

本詩是林昭發表在地下刊物《星火》的長詩,也是她的代表作之一。本詩發表於1960年,正是中國大饑荒最嚴重的一年,也是中共壓制人民自由最深重的時期。當時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遍布中國,幾乎無人敢批判這個暴君。

而林昭就在萬馬齊喑中寫下此詩,以宙斯諭指毛澤東,借普羅米修斯之口,發出痛斥暴君、追求自由的偉大啼鳴。她不久後即入獄。在短暫釋放後再次被捕,共坐牢7年,最終被槍決。

距林昭被殺害已過去50多年,中共仍然沒有被推翻,毛澤東也仍然被供奉在中國政治中心的中樞地帶。而林昭的墓仍然被監視,探訪者普遍惹上麻煩甚至被拘留和判刑。

但越是如此,我們越要繼承林昭的遺志,為中國的自由民主吶喊奮鬥。

生命有涯

自由無價

寧為玉碎

以殉中華

以下的林昭長詩全文:

普羅米修斯受難的一日

林昭

(一)

阿波羅的金車漸漸駛近,

天邊升起了嫣紅的黎明,

高加索的峰嶺迎着朝曦,

懸崖上,普洛米修士已經甦醒。

隨着太陽的第一道光線,

地平線上疾射出兩點流星:

——來了,那宙斯的懲罰使者,

她們哪天都不誤時辰。

……嬌麗的早晨,你幾時才能

對我成為自由光明的象徵……

釘住的鐐鏈像冰冷的巨蛇,

捆得他渾身麻木而疼痛。

呼一聲拍起翅膀,他身旁

落下了兩團猙獰的烏雲,

銅爪猛扎進他的肋骨,

他沉默着,把牙齒咬緊。

她們急一咀慢一咀啄着,

凝結的創口又鮮血淋淋,

胸膛上裂成了鋸形的長孔

袒露出一顆焰騰騰的心。

兀鷹們停了停,像是在休息,

儘管這種虐殺並不很疲睏,

——有的是時間,做什麼着急

他沒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啊,這難忍的絕望的等待,

他真想喊:“快些,不要磨人”

但他終於只謀守着靜默,

誰還能指望鷹犬有人性?

戲弄犧牲者對犧牲者是殘酷,

對戲弄者卻是遊戲,刺激而高興

一下,啄着了他活生生的心,

他痙攣起來,覺得胸膛里

敲進了一根燒紅的長釘;

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兀鷹們貪婪地啄咬又吞吃,

新鮮的熱血使它們酩酊。

赤血塗紅了鷹隼的利喙,

它們爭奪着,撕咬那顆心,

它已經成為一團變形的血肉,

只還微微躍動着,顫抖着生命。

痛楚灼燒着他每一根神經,

他喘息着,冷汗如水般漓淋,

那兒有空氣啊,他吸入的每一口,

都只是千萬隻纖細的銀針。

佝曲的鷹爪插透了手臂,

緊叩的牙齒咬穿了嘴唇,

但受難者像岩石般靜默,

聽不到一聲嘆息或呻吟。

鐐銬的邊緣割碎了皮肉,

岩石的鋒棱磨爛了骨筋,

大地上形成了鏽色的?底,

勾下了受難者巍然的身影。

對這蒼穹他抬起雙眼,

天,你要作這些暴行的見證,

可是他看到了什麼,……在那裡

雲空中顯現着宙斯的笑影。

讓他笑吧,如果他再找不到

更好的辦法來對我泄恨,

如果他除此以外就再不能夠

表現他君臨萬方的赫赫威靈;

如果他必需以鷹隼的牙爪,

向囚徒證明勝利者的光榮;

那麼笑吧,握着雷霆的大神,

宙斯,我對你有些憐憫;

啄吧,受命來懲治我的兀鷹,

任你們蹂躪這片潔白的心胸,

犧牲者的血肉每天都現成,

吃飽了,把毛羽滋養得更光潤。

普洛米修士微微地一笑,

宙斯居然也顯示了困窘。

“問話且慢說,普洛米修士,

接受不接受,你趕快決定。”

“我不能。”普洛米修士答道,

平靜地直視宙斯的眼睛。

“火本來只應該屬於人類,

怎能夠把它永藏在天庭?

哪怕是沒有我偷下火種,

人們自己也找得到光明。

“人有了屋子怎會再鑽洞?

鳥進了森林怎會再投籠?

有了火就會有火種留下,

颶風颳不滅,洪水淹不盡。

“火將要把人類引向解放,

我勸你再不必白白勞神,

無論怎麼樣,無論那一個

想消滅人間的火已經不成。

“神族這樣的統治那能持久,

你難道聽不見這遍野怨聲?

賤民的血淚會把眾神淹死,

奧林匹斯宮殿將化作灰塵!

“何必問未來暴動誰是首領

要伸張正義的都是你敵人

你自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說不定殺你的就是你至親。”

“住口!停止你惡毒的詛咒,”

宙斯兩眼冒火臉色變青,

他揚起雷電槌劈空一擊,

平地上霹靂起山搖地震。

“警告你,我不會輕易饒恕,

切莫要太信任我的寬仁!”

“誰會把你和寬仁聯到一起,

那簡直辱沒了宙斯的英名。”

“用不着再跟我說長道短,

一句話:你到底答不答應?”

“重要的並不是我的意願,

我無法改變事情的進程。”

“你就這麼肯定我們要失敗,

哼,瞧着吧,神族將萬世永存。”

“何必還重複陳舊的神話,

問問你自己可把它當真。”

“誰道我勝不過賤民叛徒?

誰敢造反我就把它蕩平!”

“我知道在這方面你最英武,

但走多了夜路准碰上冤魂。”

“你只能用詛咒來安慰自己,”

“這不是詛咒,而是未來的顯影。”

“未來怎樣已經與你無涉,

你還是光想法救救自身。”

“你可以把我磨碎,只要你高興,

但絲毫救不了你們的危運。”

“你的頭腦是不是花崗岩石?”

“不,是真理保守了它的堅貞。”

“這麼說你要與我為敵到底。”

“被你認作敵人我感到光榮。”

“我叫你到地獄裡去見鬼!”

宙斯怒火萬丈吼了一聲,

雷電槌對準普洛米修士打擊,

只聽得轟隆隆像地裂天崩。

半邊山峰向深谷里倒下,

滿空中飛沙走石伴着雷鳴,

電光像妖蛇在黑雲中亂閃,

真好比世界末日地獄現形。

宙斯揮動着手中的梭子,

獰笑着騰身飛上了層雲,

“誰說我懲治不了你?等着!

不叫你死,剝皮抽你的筋!”

對於被鎖鏈捆綁的勇士,

對於失去抵抗能力的囚人,

對於一切不幸被俘的仇敵,

你們的英武確實無可比倫。

是聽清了受難者無言的心聲,

還是辛辣的味覺使它們眩暈

它們激怒了,猛一下四爪齊伸,

那顆傷殘的心便被扯作兩份。

普洛米修士昏暈了,他好像

忽然向暗黑的深淵下沉,

胸膛里有一團地獄的烙鐵,

燒烤着,使他的呼吸因而停頓。

(二)

高加索山嶺清涼的微風,

親吻着囚徒焦裂的嘴唇,

花崗岩也在顫動而嘆息,

它想把普洛米修士搖醒。

山林女神們悄然地飛落,

像朵朵輕盈美麗的彩雲,

用她們柔軟濕潤的長髮,

揩拭受難者胸前的血腥。

她們的眼眶裡滿含淚水,

她們的聲音像山泉低吟——

醒來,醒來啊,可敬的囚人,

生命在呼喚着,你要回應。

鷹隼啄食了你的心肺,

鐵鏈捆束着你的肉身,

但你的靈魂比風更自由,

你的意志比岩石更堅韌。

忽然間正北方響起雷聲,

太陽隱、烏雲翻、慘霧雰雰,

女神們驚叫了一聲“宙斯!”

倉惶地四散隱沒了身形。

來了,輕車簡從的宙斯,

兩肩上棲息着那對兀鷹,

他在普洛米修士頭邊降落,

俯下身察看囚徒的創痕。

看着那紋絲無損的鎖鏈,

看着那血鏽班班的岩層,

唇邊泛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他嘲弄地問道:“怎麼樣,嗯?”

……囚徒從容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是那麼鋒利和堅定,

宙斯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覺得在他面前無處存身。

儘管他全身被釘在岩上,

能動彈的只有嘴巴眼睛;

儘管他躺在這窮山僻野,

遠離開人群,無助而孤零。

但這些都安慰不了宙斯,

對着他只覺得刺促不寧,

——他到底保有着什麼力量,

竟足以威脅神族的生存!

“怎麼樣?”他又重複了一句,

口氣已變得親切而和溫,

山頂上是不是嫌冷了一些?

不過這空氣倒真叫清新。

“可恨是這兩頭?毛孽畜,

聞到點血就說啥都不聽,

我早已叫它們適當照顧,

不知道它們有沒有遵行。

“有什麼要求你不妨提出,

能夠辦到的我總可答應……”

普洛米修士靜靜地回答:

“多謝你無微不至的關心。”

“有什麼要求:囚犯——就是囚犯

鎖鏈和兀鷹都無非本份。

只望你收起些偽善,行麼?

那對我真勝似任何酷刑。”

宙斯裝作像不曾聽清,

“阿?——我看你有些情緒低沉,。

那又何必呢?回頭處是岸,

不怕有多大罪悔過就成。

“你不想再回到奧林比斯,

在天上享受那安富尊榮?

你不想重新進入神族家,

和我們同優遊歡樂昇平?”

“可以答覆你,宙斯,我不想,

我厭惡你們的歌舞昇平,

今天我遭受着囚禁迫害,

但我不認為自己是罪人。”

“好吧。那你總還希望自由,

總也想解除懲罰和監禁,

難道你不響往像常時日,

隨心意飛天過海追風駕雲。

“長話短說罷,你到底要怎麼?

是的!我酷愛自由勝似生命。

可假如它索取某種代價,

我寧肯接受永遠的監禁。”

“不過是這樣,普洛米修士,

我們不願人間留半點火星,

火只該供天神焚香燔食,

那能夠給賤民取暖照明!

“當初是你從天上偷下火種,

現在也由你去消滅乾淨,

為了奧林比斯神族的利益,

你應當負起這嚴重的責任。

“還有由於你那前知的能力,

(宙斯矜持地咳嗽了一聲),

據說你預知神族的毀滅,

知道誰將是暴亂的首領。“

“我們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要推翻神族—— 

夢也作不成,

我們將統治宇宙萬年,

永保着至高無上的權能。

“但也許真有那樣的狂徒,

竟想叫太陽從西邊上升——

如果你確有所知就該實說,

讓我們早下手懲治叛臣。

“普洛米修士,你怎不想想,

你屬於神族,並不是凡人。

大河乾池塘里也要見底,

樹倒了枝和葉怎能生存!”

“那麼你已經感到了不穩,

是嗎?宙斯,這個真是新聞。”

然而他還總還是不大痛快,

甚至不感到復仇的歡欣——

……一種陰冷的絕望、恐懼,

深深地盤踞在他的心胸……

(三)

紫色的黃昏向山後沉落,

灰暗的暮靄一點點加深,

殘損的山峰卻依然屹立,

夜空襯出它深黑的剪影。

普洛米修士悠悠地醒轉,

頭顱里一陣陣嗡嗡亂鳴,

砂石埋沒了他半個身子,

血污糊住了他一雙眼睛。

頭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

鼻孔里撲入濃厚的血腥,

他伸出浮腫而木濁的舌頭,

舔着自己的血來潤濕嘴唇。

他用力撐開粘連的眼皮,

看見了幾點稀少的?星,

下弦月淡淡地掛在天際,

夜風送來了果樹的清芬。

啊,夜,你是多麼寧靜,

大地啊,你睡得多麼深沉。

越過廣袤的空間,我看見,

五穀的田野,繁花和森林,

江湖水灩灩似銀,大地母親,

你好像披着幅奇麗的繡錦。

從遠古到如今,你每時每日

滋養哺育着億萬的生靈。

多少人辛勤地開闊與墾植,

大地,你一天天煥發着青春。

可是為什麼,你年年血淚,

只是給眾神貢獻出祭品!

我喝過流在你身上的水,

清澈的水是那麼苦澀而酸辛,

你胸中迸發出沉重的嘆息,

你憔悴,還有你的子孫。

什麼時候,大地,你才能新生,

能夠理解被榨取的命運,

啊!萬能的人類永恆的母親

我胸中澎湃着?你的愛情,

我知道,一旦你開始覺醒和翻騰,

巍峨的奧林比斯將冰消雪崩——

遠遠地,在沉睡的大地上,

暗黑中出現了一線光明,

“火”,普洛米修士微笑地想着,

痛楚、饑渴霎時都忘個乾淨。

那一點化成三點、七點、無數,

像大群飛螢在原野上落定,

但它們是那麼皎紅而灼熱,

使星月都黯然失去了晶瑩。

這麼多了……好快,連我都難相信,

它們就來自我那粒小小的火星,

半粒火點燃了千百萬億處,

光明,你的生命力有多麼旺盛,

燃燒吧“火”,?在囚禁中。

我祝願你——

燃燒在正直的出生的火溫里,

讓他們憑你誦讀真理的教訓,

把血寫的詩篇一代代留下,

為歷史悲劇作無情的見證。

燃燒在正義的戰士的火炬上,

指引他們英勇地戰鬥行軍,

把火種遍撒到萬方萬處,

直到最後一仗都凱旋得勝,

燃燒,火啊,燃燒在這漫漫的長夜,

衝破這黑暗的如死的寧靜,

向人們預告那燦爛的黎明,

而當真正的黎明終於來到,

人類在自由的晨光中歡騰,

火啊,你要燃燒在每一具爐灶里,

叫寒冷、飢餓永離開人們,

讓孩子拍起手在爐前跳舞,

老年人圍着火笑語殷殷。

凝望那大野上滿地燈火,

臆想着未來光輝的前景,

就像正遨遊在浩渺的太空,

他覺得精神昂揚而振奮。

今晚有多少人在燈下奮筆,

記載人民的苦難和覺醒,

多少人正對燈拔劍起舞,

火光映紅了多少顆急跳的心!

人啊!我喜歡呼喚你響亮的

高貴的名字,大地的子民,

作為一個弟兄,我深情地

呼喚:人啊,我多麼愛你們!

你們是渺小的,但是又偉大;

你們是樸拙的,但是又聰明;

你們是善良的,但是當生活

已經不能忍受,你們將奮起鬥爭!

起來啊!拋棄那些聖書神語,

砸爛所有的偶像和香燈,

把它們踩在腳下,向奧林比斯

索還作一個自由人的命運!

還能忍受嗎?這些黑暗的

可恥的年代,結束它們,

不懼怕雅典娜的戰甲

不迷信阿波羅的威靈,

更不聽宙斯的教訓或恫嚇,

他們一個都不會留存。

人啊,眾神將要毀滅而你們

大地的主人,卻將驕傲地永生,

那一天,當奧林比斯在你們

的千丈怒火中崩倒,我身上的

鎖鏈也將同時消失,像日光下的寒冰。

那時候,人啊,我將歡欣地起立,

我將以自己受難的創痕,

向你們證明我兄弟的感情:

我和你們一起,為着那,

奧林比斯的覆滅而凱歌歡慶……

在澎湃如潮的灼熱的激情里,

普洛米修士翹望着黎明,

他徹夜在粗礪的岩石上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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