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雄安市規劃系列文章之四

導語：以城市代謝視角對比雄安城與紐約

城市如同有機體，吸收資源、引導能量、清除廢物，並不斷自我更新以求生存。在生物學中，這一過程被稱為代謝——即系統響應外部壓力而自我更新的能力。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城市：城市的活力並非取決於建築物的年齡，而是取決於其“代謝”功能的效率——即升級基礎設施、調整治理體系、更新經濟結構以及整合新技術的能力。

從這個角度來看，雄安城這座中國精心打造的新城為何已顯老舊，而擁有百年歷史的紐約大都市卻依然保持着驚人的活力，便不難理解了。這一悖論令人震驚：如果新城的底層系統無法以現代科技和社會變革所需的速度進行代謝，那麼新城的老化速度就會快於老城。

本文以城市代謝框架為切入點，探討城市發展，認為決定一座城市長期成功的因素並非其新舊程度，而是其設計理念和治理模式能否跟上技術和社會演進的步伐。

一. 代謝時鐘：技術發展超越城市規劃

21世紀初，技術變革的步伐已加速到傳統城市規劃周期（通常為10至20年）已無法滿足需求的地步。

• 人工智能：每3年取得重大突破

• 交通技術（自動駕駛、電動汽車基礎設施）：每3至5年制定新標準

• 綠色能源系統：每3至4年實現效率顯著提升

• 數字治理平台：每年甚至每季度更新

面對如此快速變化的世界，城市規劃不能固步自封。基於十年前假設而建造的城市，如同代謝緩慢的生物體——表面美麗，卻無法適應變化。

這就是雄安面臨的挑戰。

這座城市的設計始於2010年代初，建設卻在2020年代完成，體現了規劃與現實之間的時間滯後。其基礎設施現代化，但其內在的設計理念卻屬於另一個技術時代。

技術發展速度與規劃速度的不匹配意味着，雄安的“新陳代謝”在城市開放之前就已經過時了。

二.   雄安：一座新陳代謝緩慢的新城市

從紙面上看，雄安是中國迄今為止最雄心勃勃的規劃城市建設嘗試：

寬闊的林蔭大道、高效的交通走廊、綠地以及為政府機構和國有企業提供的龐大容量。

然而，其新陳代謝生態系統卻並不完善。城市新陳代謝需要四個系統協同運作：

1. 硬件——實體基礎設施

2. 軟件——治理、法規、數據系統

3. 能源——人口、人才、產業

4. 流通——經濟流動和社會網絡

雄安區的弱點不在於硬件，而在於軟件、能源和流通。

1. 硬件缺失

雄安區擁有交通走廊和現代化公用設施，但缺乏數字化治理架構、靈活的監管體系和開放的數據網絡，而這些正是全球最具適應性城市賴以生存的要素。

2. 空間缺失

城市的代謝依賴於人口流動和能源輸入。雄安區的人口仍然有限，且嚴重依賴行政調動而非自然遷移。其人才儲備尚未與其城市規模相匹配。

3. 建築缺乏經濟流通

產業集群發展緩慢。經濟生態系統的形成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缺乏密集且多元化的經濟流動，城市的代謝系統將持續低迷。

結果是：雄安的身體雖然年輕，但新陳代謝卻已衰老。

它就像一個年輕的身體卻擁有過時的新陳代謝——這種不匹配限制了它在快速變化的全球環境中的適應能力和活力。

三.  紐約：一座擁有適應性器官的古老城市

相比之下，紐約的城市布局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其街道網格、歷史街區、古老的水利系統和老化的交通線路常常顯得過時。

然而，紐約的代謝系統卻依然保持着驚人的活力，因為它的“內部器官”能夠適應變化——即使其“骨架”不再更新。

1. 高度的代謝多樣性

紐約的經濟不斷自我更新：

金融 → 科技 → 生物科技 → 創意產業 → 人工智能初創企業

這種持續的轉變相當於快速的代謝周轉。

2. 人口密度即代謝能量

一座城市的活力取決於人口。紐約從移民、旅遊業、大學和全球企業中吸收能量。這種持續的流入推動了創新和經濟循環。

3. 適應性治理，即便緩慢

紐約的政治體系或許看似混亂，但它會對社會需求、基礎設施故障和經濟轉型做出反應——有時反應過程可能較為痛苦。適應性治理是至關重要的代謝功能。

4. 有機更新

舊建築被重新利用；社區煥然一新；經濟中心轉移。這些過程與生物再生相呼應。

因此，紐約展現了一個看似違反直覺的真理：

一座城市可能在物理層面上老舊，但在代謝層面上卻依然年輕。

城市功能演進的能力彌補了其老化的結構。

四.  悖論：為什麼新城比老城衰老得更快

這種比較揭示了一個更深層次的悖論：

新城面臨過早衰老的風險，原因如下：

• 其設計將特定歷史時期的假設固化下來

• 缺乏由人口和市場力量驅動的有機演進

• 治理體系往往僵化、自上而下，且適應緩慢

• 基礎設施建設速度遠超制度發展速度

老城保持年輕的條件是：

• 經濟代謝強勁

• 人口多樣性維持着活力

• 治理體系漸進但持續地進行調整

• 社會和經濟體系的發展速度快於實體結構的衰敗速度

城市代謝並非關乎建築本身，而是關乎整個體系。

五.   戰略意義：打造快速代謝的城市

如果將城市比作有機體，規劃者就必須將其視為需要不斷更新的動態代謝系統，而非建築項目。

設計高代謝城市的關鍵原則：

1. 縮短規劃到實施的周期

在技術周期為三年的時代，基於十年規劃的方案已經過時。

2. 先構建治理體系，再建設基礎設施

數字平台、監管框架和開放數據生態系統必須優先建設。

3. 設計要注重靈活性，而非確定性

面向未來的城市是圍繞適應性而非預測性而建。

4. 促進有機增長，而非強制遷移

可持續的城市代謝需要人口和產業的自願遷移。

5. 將技術整合視為一個持續的過程，而非一次性安裝

城市必須採用類似軟件的滾動升級方式，而非靜態規劃。

結論：未來屬於代謝快的城市

雄安和紐約的例子表明，城市活力並非取決於城市年齡、財富或建築美感，而是取決於其代謝速度——即城市吸收新技術、調整治理、吸引人才以及更新經濟基礎的速度。

• 雄安雖新，但代謝緩慢

• 紐約雖老，但代謝適應性強

這對全球城市發展具有深遠意義：

城市的競爭力取決於其代謝效率。

能夠自我更新的城市將蓬勃發展，而無法自我更新的城市則會衰老——無論它們多麼新。

這才是21世紀城市化進程中真正的分水嶺。並非東西方之爭，也非貧富之別。

而是高代謝城市與低代謝城市之爭——

未來屬於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