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道不盡，歸情來意

回來幾天了, 怎麼也難從回味, 思念和暢想的思緒中回到乏味的現實生活中來. 象以往的任何一次探親一樣, 一句被不知多少人說過和唱過的話最能代表我們的心: 回家的感覺真好!

         帶着多少牽掛, 糾結和不舍又回到了命運為我們安排的寄居地, 開始了除結婚和吃葷外象出家一樣的生活.

         去機場接我們的朋友問到: 回國感覺怎麼樣?

         朋友的問話讓人慾語還休. 這感覺怎是幾個字幾句話了得. 感覺 感慨車載不盡, 斗裝不完; 親情友情剪不斷, 理還亂. 平淡的生活被這一去一來攪起難以平息的漣漪. 回來這幾天, 女兒每晚都以淚洗面, 這橫是因了她心重, 情重, 那縱就是從驕奢到簡約的落差.

         套用幾句歌詞來概括回國所見所聞的感覺:  這世界變化快;   這世界真精彩;   這世界很無奈。

        *這世界主要是咱中國變化快

         想告訴匆忙地追趕着大變革腳步的親朋好友們, 用我們的冷眼看去, 從十幾年前的一無所有到今天的房主, 業主, 地主, 車主, 甚至千萬億萬富翁, 這變化之快之大是令人震驚的. 政策的寬鬆創造了無盡的商機, 被裹挾進來成為有產階級實在是值得感恩的幸運.

         同時變化的還有人們的言行舉止。 與婆家住同一棟樓的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太, 不管天多冷, 每天都要出樓門觀景曬太陽. 起初以為有她的家人幫忙, 一天正好我要出門, 見老太太自己從輪椅上站起來,  一手先扶輪椅，一手拉開沉重的樓門，再用扶輪椅的那隻手加身體試着把輪椅從敞開的門縫中往外推，因為力量不夠，門縫變小了，關上了。在她又要去拉門前，我過去幫她把門打開，又幫她把輪椅推出樓門。她嘴裡不停地說了十幾聲謝謝。老太太頭上戴了一頂毛線編織的帽子，一雙大於三寸金蓮的小腳上套了雙厚實但做工不夠精細的毛窩。下身穿着中式的免襠收腿厚棉褲，上身是中式棉襖外加羽絨服。兩隻手上都戴着棉線手套，還有一副棉手巴掌用帶子釘着掛在脖子上，估計是為了開門推輪椅暫時摘下來掛着。自打幫她開門推輪椅後，老太太次次見我老遠就打招呼：回來啦？出去呀？謝謝！再見！有幾天外面白天溫度都是零下，老太太還是出現在有陽光的樓角，觀望着過往行人和車輛，心裡為老太太的毅力折服，不知如此高齡的老人為什麼無人陪伴，是她不甘寂寞還是家人自顧不暇？中青年們都忙賺錢，被欲望街車拖得停不下來，老人自己學會了象上班一樣每天觀賞忙碌的社會。她雖穿戴不時尚，但言行不落伍，可敬可愛。

         一天下午路過附近一所中學大門外，見一幫稚氣未消的男女孩子們人手夾着一隻煙，抽着，聊着，嬉笑打罵着，人人一副耐不得青春，急於秀成熟的樣兒。心裡自問，老師家長都知道嗎？光學會抽煙就能證明你們成熟啦？抽煙對你的現在和未來都有弊無利，你們知道嗎？在我們象他們這個年齡的時代，明目張胆地聚眾抽煙是不可想象的。也許這只是社會快速發展潮流的一股小支流，只是不知還有多少看得見看不見的支流？

         國家大劇院一場音樂會的票價從一百多元到一千多元不等；天地劇場中國雜技團的演出票價由一百八十元起至千元不等；一場日間場的“非誠勿擾2”電影票價優惠是五十元，晚場平價加倍，還常有人來晚了買不到票，有幸家人為我們購了票。與國人的平均收入比起來，這些演出的票價貴得有些離譜，可不知為什麼幾乎每場都座無虛席。在感嘆票價高和國人為精神和文化享受的不吝付出外，也納悶兒到底有多少人能加入高檔文化欣賞的行列？也許文化娛樂活動與國外接軌是不用顧及百姓的平均生活水平的, 事實上票價這麼貴都不愁沒人買，加上耳聞的其它東西越貴越俏的事兒，這大概就是從我們都曾經熟悉並習慣被約束的計劃經濟到如今市場經濟起主導作用所必然出現的社會現象。無可置疑的是很多人都富起來了，收入的差距拉開了，不同的收入檔次都能找到適合自己消費的場所和項目。

          同學的孩子們這次見的很少，結婚成家的，生兒育女的，沒了往次回國熱鬧的場面。同學的婚禮場面還歷歷在目，轉眼間，當了爺爺奶奶，歲月不饒人啊！同學發來了他珍藏的跨度二十多年歷次歡聚場面的照片，喚起了許多美好的回憶。回來後在電子郵箱裡又欣喜地看到高中同學建立的互通信息的網站和一大批自大家相識以來各個時期的合影照, 從“恰同學少年”到“生華髮”，令人對歲月催人老發出由衷的感嘆。 我們都曾經年輕過，奮鬥過，無知過，蹉跎過，好在我們都搭上了改革開放這班車並多少受益於這班車。比起我們的前輩，該是無怨無悔；比起我們的後代，他們無論是膽識還是閱歷都遠勝於我輩。天佑中國，願盛世永繼。

        *這世界真精彩

        在中國說精彩該首推吃，小到街頭巷尾的食肆飯鋪，大到裝潢精美典雅的飯店酒樓，色，香，味早已不在話下，精，鮮，美成了新的飲食時尚。許多冠以洋名的連鎖餐飲店，也象許多國外的中餐館順着外國人的洋胃口一樣，為迎合中國人的挑剔胃口和飲食業的激烈競爭而增品種，改配方，雖價錢不菲可還是食客盈門。在東直門附近的一家必勝客(Pizza Hut)吃了一頓晚餐，五人各點了一份十八至二十八元不等的飲料，有紅豆奶茶，檸檬冰茶，柚子冰茶，漿果奶昔，冰卡布奇諾，兩份蔬菜沙拉（量很小），烤雞翅中(4個)，一份炸魷魚圈和一份炸洋蔥圈都量不大，還有一份炸雞肉串只有稀鬆的兩串，一個中等尺寸的雙味披薩只有六小角，這頓飯耗資近三百元，折合四十多美金，比在美國的店裡用餐貴，可據說這店還是經常客滿。

          侄女婿一家在京城一家最高檔的烤鴨店請客，每道菜從盤盞選用到菜式造型都象是藝術品，還部分接軌了西方的分餐制，吃烤鴨用的配料是用特製的分格盤裝，每人一盤分裝着甜麵醬，蔥絲，蘿蔔絲，黃瓜絲，白砂糖等，雖有些奢侈浪費，但既衛生又凸顯對各人用餐習慣的尊重。一道據說是象徵着一年四季歲月更替的菜餚足見廚師的匠心獨運，一個長方托盤上右邊擺了一個漂亮的玻璃盅盞，下面是凍成小冰渣的石榴汁，象徵冰雪冬梅，冰渣的上面有一球綠色的鱷梨泥象徵冬梅傲放，春天就要來臨。長方盤的左邊是一個高又細的小玻璃杯，內裝象徵火紅夏日的紅油，一個牙籤串了小肉塊和筍丁泡在紅油里預示了炎夏蘊含着金秋。兩個杯盞中間是經過廚師精心泡製的糖醋白菜，又細膩地捲成象糧倉一樣的小筒。整年都在忙碌的人們不就盼的是糧滿倉嗎？。用餐人每人一份，邊品邊想邊賞，夸其賞心悅目，爽口適胃不過分吧？因是別人請客而不方便問價, 深信店家這麼精心調製的菜餚不會只是為推介中國的飲食文化。看到不少老外也都在這裡用餐，中國特色，中西合璧，洋為中用，賺你錢沒商量等詞語縈繞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說到精彩也不能不說穿。很多國人穿戴講名牌，高檔，一擲千金很平常，一擲萬金也不少見。在翠微大廈購物時，見許多攤位上的衣服都過千，兩三千一件的比比皆是。不知這種檔次的衣服銷售情況如何，想問售貨員又怕被他們糾纏着推銷商品。家人的一句話也許有些道理：有些人花錢買的就是被售貨員仰慕，被周圍人羨慕的感覺。

         精彩里還少不了住。周圍的親朋好友至少都有一套已不用還貸的住房，多的有幾套可以收租金的房子，不少還買了度假景區的房子。北京人儘管有着不壞的名聲，但愛務虛，眼高手低的評價也如影隨形，只是很多人占了有根基，有人脈，有自信的優勢，加上天子腳下的人文濡染，不服輸的執拗，親友圈裡基本沒有混得太差的。不少人還頗有成就。被北京人小看的服務性的工作基本上被外地人包了。去附近的小理髮店理髮時，兩個同是哈爾濱來的小伙子邊幫我理邊抱怨住的地方陰冷，他們看上去就二十歲左右，其中一個一直流鼻涕，為了不妨礙做活，用紙巾把鼻孔堵上，他說住的地方冷，自己的被子又薄，所以着涼了。問他為什麼不找人把暖氣修修，他說是老闆給員工租的附近一棟樓的地下室，老闆圖省錢，居住條件沒有改善的餘地了。傳說北京有大量的蟻族和鼠族，這兩個小伙子算是其中之二吧？很多外地人進京可能就象很多中國人剛到美國一樣拼命幹活求生存，靠了一貫的勤儉和守信才爭得了一塊立足之地。北京這塊近，現，當代的國都，風水寶地，隨着開放，改革，搞活等時代變革的浪潮而使她充滿着機會，不能阻攔外地人來這裡分一杯羹。她也充滿誘惑和陷阱，有人在這裡發達了，也有人在這裡沉淪了。太多人嚮往着在這裡立足，又有多少人能美夢成真？

        精彩里還缺不了行。北京市區和近郊的公交，地鐵四通八達，住家在京城西南角，樓下二百米範圍內，共有十八條不同線路的公交車。一里地開外是一條新修的地鐵線路站口，家裡樓門前原來只是一條往返各一條線的公路，現在擴成往返各三條線的公路，這一切加起來不可謂不方便。可為什麼人們都說首都變成首堵？一天晚上要從京城西南角去東北角赴約，開始計劃打出租車，家人說這個時間打出租一定會誤事，由家人用私家車送我們去搭二環地鐵，五站車的距離走了四五十分鐘，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車一動不動地在路上停着。這些年開通的公路一條又一條，原有的公路幾乎所有的都被擴建，可還是趕不上汽車增加的速度，人口增長的速度。聽說有人約在天津和北京的兩個朋友去北京的一家飯店聚餐，百公里之遙天津的朋友到了，幾公里之近北京的朋友被堵在路上到不了。感覺人人都在抱怨堵車，人人又都不願放棄買車機會，就這樣在欲望膨脹和理智消費間拉鋸。

         因了車多路擠，在北京開車不僅需要有點兒技術，還需要有大無畏精神，基本上不用考慮理讓，不然你寸步難行，一定要會見縫插針，見空就鑽，沒縫沒空要毫不心慈手軟地硬擠硬沖還不能出交通事故。

         將要結束近兩個星期吃喝玩樂的腐敗生活時，剛上高中的女兒已樂不思歸，歸後又魂不守舍。不知如果帶她去的是窮鄉僻壤，每日粗茶淡飯，睡土炕，用幾捆棒秸圍成的頂天立地的土坑廁所，她是思歸還是不思歸。

         *這個世界很無奈。

          寫到這裡才發現變化快，真精彩和很無奈其實都是分不開的。四平八穩，按部就班能生出多少精彩？就像籃球，足球比賽場上大家搶的都是一個球，球員們十八般武藝都能用上，觀眾看得投入，過癮，恨不能自己也上場湊一把手。試試給每個球員發個球，愛怎麼玩就怎麼玩，能有什麼場面引人入勝嗎？快實際上是一種競技狀態，是有能力和資格的人之間的比賽，比賽過程中有狀態好的，差的，被罰出場的，淘汰出局的，還有一直坐冷板凳的，對有些人來說是無奈，但也因了這種無奈而使比賽變得更精彩。

         假期短，去的地方不多，可還是有幾處見聞對我觸動不小。在一個地鐵出口處，一位手凍得皴裂的盲人拉着一把破舊的二胡，跟前放了一個看不清原樣的小塑料盆，求過往路人開恩賜幾文錢供其活命。盲人的邊上有個穿着又舊又髒棉裝的小女孩，坐在又冷又硬的台階上，小手凍得拿不住東西，用胳膊彎夾着一個塑料碗，碗裡好像是點泡麵。孩子天性愛玩，潦倒也不耽誤玩。只見地上，膝上擺了好幾件不知哪找來的小玩意兒，雖然都是些其它孩子不屑一顧的東西，可她還是玩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地從胳膊彎夾着的碗裡抓點面吃。讓旁邊的女兒好好看一看，比起這個女孩，她太幸運。相信女兒的良心也被觸動，她從兜里摸出點錢扔進小塑料盆，嘴裡連說可憐可憐。藉機教育她，這個女孩沒生在父母健康的家庭不是她的錯，多難的家庭也許使她學會很多正常家庭的孩子永遠都不可能學會的人生道理和生存能力。地鐵一出口就看到四周高樓林立，路上人來車往，空氣中飄着油炸食物，糖漿和滷煮肉食的味道。盲人那淒婉哀頓的二胡聲漸漸遠去，心裡一陣酸楚。

          十幾天裡只搭了一次地鐵，往返車上都有人乞討要錢，去時是一個老太太，回來時是一個中年殘疾女人。家人提醒過很多乞丐都是騙錢，為了不讓她們在身邊"菩薩保佑你和你家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們，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地說個沒完，掏出兩塊錢給了她們。沒看見車裡別人給錢。看她們的樣子確實沒有其他謀生能力。不知這樣不停地說好話一天下來能要到多少錢。不知該不該相信家人的提醒。一直都奉行碰上乞丐和各種募捐就在不影響自己生活，更不至使自己窮窘的前提下給出一點兒的原則，雖不算高尚，但也使良心稍安。

          現在中國人愛狗是時尚，每次在街上走都能碰到溜狗的人，他們跟狗說話有時就像跟人說話。一次在行人道上走，為躲對面走過來的人，拐進街邊花園的甬道上去，只聽有人問：“你上這兒來幹嗎？”問話人口氣輕緩，溫和，以為是碰上了熟人，還沒等我認清人和答話，一條小狐狸狗從身邊蹭地跑向問話人。再看看身後，原來這小狗剛拉尿完，狗主人牽了她的愛犬揚長而去，留在那兒的糞便誰來清理？看到滿街到處都是狗糞便，自己還不幸踩上過。不知有多少人對此提過抗議，政府和環衛部門對此又有何舉措。

         在秀水街購物時眼見一年輕女攤主拽着一個年輕男老外不撒手。老外婉轉地說暫時不買，她就死磨硬泡，老外不買她就不鬆手。糾纏了半天，有點搞不清這女攤主是要賣貨還是要賣人，老外終於使出真力氣要擺脫這女攤主，只見女攤主雙手拽着老外的一隻胳膊，被老外拖出十幾米遠才嘴裡不乾不淨地回到自己攤位上。對這樣的商客關係有點看不懂，感覺很多人為達目的都無所顧忌，肆無忌憚。

         一天去看早市正碰上兩輛車在一條窄胡同里開對頭了，雙方正在僵持中，一個約摸四十歲左右的大男人騎輛小三輪車要穿過，看兩輛汽車都沒有退讓的意思，三輪車主開始破口大罵，罵的那些話不堪入耳，聽來聽去其實就是對開汽車的人憤憤不平，詛咒開汽車的人都倒霉撞厄運。怪的是兩個開車的人見到橫主也不較勁了，離寬路近的車主趕緊倒車讓路。女兒問我騎三輪車的人說的都是什麼話，跟她說你還是不要知道最好。

        東西貴也好，交通擠也好，環境髒也好，還是覺得中國好，北京好，她覺醒了，騰飛了，日新月異，充滿希望。這兒有青少年時代就相知相攜的朋友，並保留着很多真誠，溫馨的記憶；有流着同樣血，又因姻緣衍生出更多的讓你總是惦念的家人；有從小就愛吃，在哪兒也找不到的各種特色飲食；有再怎麼改變也不能從你記憶里抹去的那些街道，人和事；還有可親可愛的京腔京韻和詼諧，調侃，大氣又不見外的北京人。

         北京的家人和朋友們，不知是時差還是想家，自己也控制不住地謅出這麼一篇東西，到此，才覺釋然。

         走馬觀花，有感而發，不深不透，權當你們的一盤佐餐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