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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二字:是“理論”還是信息
送交者: 老五 2016年04月28日04:13:38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革命”二字:是“理論”,還是信息?
——對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再追問
武振榮

把50年前發生的那一場“文化大革命”里的“革命”二字,不是當成一種“理論”,而是看成一種信息,那麼,我們對它的研究就可以突破現有陳舊水平,亦可以拋棄那些陳詞濫調,上到一個新台階。

我不否認,在1966年的毛澤東那裡,革命的確是一種理論——是一種要想“掌握”“人民群眾”的理論,但是對於不是理論家並且對理論一竅不通的“7億”(當時中國的人口數字)“人民群眾”來講,它絕不是一種“理論”,而是一種信息。人民如果要接受一種理論,必須要有一個學習、領會和消化的世紀過程,而且要具備相應的理論知識和理論的修養,所有這一切,1966年的人民根本就不具備(現在的人民也不具備),但是,人民在接受一種信息時,你說他們不會處理,不會消費,那就不對了。

因此,更接近實際的分析法是:與其說當時的人民群眾是要“學習”和“落實”“毛主席的革命理論”,不如說是要處理革命的信息。此處,假設我個人同意那些鐵杆“文革反對派”的觀點,認為1966年的中國人民是“愚蠢”的“群氓”,根本“落實”不了革命的“理論”(又假設人民對此“理論”一無所知),退上一步講,假設他們不人,而是“螞蟻”(法國就有一個研究中國“文革”的人提出了“7億紅色螞蟻說”),“螞蟻”難道就不會處理信息嗎?其實依據現代生物學的觀點,螞蟻社會的生存和延續完全是一個信息化的過程。

1966年革命的信息傳播的途徑是自由式的,它主要的形式是“廣播”——典型的大眾媒介,用當時的話講叫“紅色電波”,這樣的傳播途徑如果沒有進入研究者的視線,那麼,他們能夠發現的價值就不多了。而我在回憶和研究1966年中國政治大事變時,對此一點記憶尤深。眾所周知,在中國共產黨統治的“17年”(1949-1966)中,所有的中央文件都紙質的,從上到下,逐級往下傳達的。譬如1963年的“23條”(《中共中央關於目前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出現的若干問題的通知》)傳達過程,很能說明問題,文件每到一級,都有一個嚴格的保密期限(儘管很短),有一套嚴格的程序控制,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差池。為了方便讀者們,我把我自己接到《23條》時的全過程復原如下:

先由中共中央辦公廳——西北局黨委——陝西省黨委——咸陽市地委——興平縣縣委——興平縣文教局黨委——興平縣於仟中學(我所在的學校)黨支部,學校黨支部在接到這個“紅頭文件”時,先進行“內部消化”和討論,然後召開全校師生大會,由支部書記“宣讀”傳達。傳達完了以後,由學校布置,分班展開討論,並且討論的情況要由班主任匯總,上報學校黨支部,黨支部然後逐級上報……。

而在1966年8月中旬,正值“文化大革命”關鍵時刻,情況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8月8日,由中共中央8屆8中全通過的《十六條》(簡稱《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於8月10以廣播的形式直接向社會傳達,越過了中共中央以下的各級組織,一下子傳達到了“人民群眾”中去,被時人稱之為“一竿子插到底”。這樣的情況,在中共建國後的17年中,是頭一次,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啊。

那時,我以學生代表的身份參加在西郊中學舉辦的“興平縣中小學教師學習會”,和學習會的全體師生坐在大操場上,收聽了《十六條》的廣播,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主辦“學習會”的興平縣委副書記(主管文化教育)——張世龍和學習會的其他領導,也坐在大操場上,於同一個時間裡,和大家“收聽”《十六條》。可見,在“接受”《十六條》文件這個問題上,張世龍和全興平縣人民是“平等”的,也就是說,他失去了以往“中央文件”在他辦公室停留的特權和先知權,不僅如此,他還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傳達文件”的權力和與之聯繫在一起的對文件享有的各項主動權。

這是那個年代中的一次變化,乍看起來,它似乎是一點小的變化,可是呢?由此而引出的事情的後果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後的研究認為,它是1966年正在進行的“共產黨運動文化大革命”轉化成為“人民運動”的一個轉捩點。所有研究1966中國大事變的人如果忽視了這一點,那麼,他們研究是不得要領的。

我們一般稱為“理論”的東西,它首先是一個知識體系的構成;其次,體系內存在着組織上的邏輯性;最後,理論本身蘊含了邏輯開展所需要的演繹空間。所以,就最簡單的方法看,一個被看作是理論的體系,實質上是一個知識的組織單位。就此來講,理論在這裡已經具有了獨特性,具有相應知識的人才可以“占有”它,或者說“掌握”它。

對於特定的人群來將,理論具有組織性,特別是對於現代革命的政黨來說,理論所具有的組織性是不言自明的。於是,在中國革命過程中,一個革命的政黨,在特定的條件下用特定的理論組織人群的事情,大家都熟悉的,我不再多言。

可見,我們分析一種革命的理論,就會發現,它事實上存在着一種少數人優先占有的問題,而占有的行為事實上又關聯着特權,所以,在一個革命的政黨內部,特權的分割也就自然地造成了科層化的等級制度現象,而對於革命黨的外部來說,這個問題就更為複雜了。如果說一個革命的政黨占有了一種革命的理論,那麼,這種行為對於普通人民來講,所產生的後果卻是嚴重的,無論怎麼說,理論在這裡對人民群眾來說,有着極大的利害關係:首先是人民群眾“沒有”理論;其次他們要“學習”理論,最後領導他們學習理論的人又判斷他們到底能不能“掌握”理論,“掌握”了或者“沒有掌握”理論?總之一句話,人民群眾如果和“理論”聯繫在一起,他們便永遠是“理論”的奴隸,不管那種理論是什麼?

對於人民群眾來說,沒有革命的理論,怎麼去搞革命的運動呢?怎麼可以成為“革命”的人呢?諸位,在1966年的8月份“文化大革命”的緊要關頭,社會意識和人民群眾的思想都沒有超越出上面我所說的“邏輯”問題,只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情況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一向被共產黨人奉之為金科玉律的理論體系,忽然間變成為一種信息。

如果說理論傳播的方式主要是靠“學習”和“灌輸”的話,那麼,信息的傳播則主要靠媒體。上面,我已經說道,1966年是中國廣播時代,《十六條》用廣播向社會發表的情況,有力地促進了“理論”向“信息”的轉變。那時,我和我們的“戰友們”(其實是“同學們”)口口聲聲地說“紅色電波”的話,可是,就沒有人可以看出其中變化之奧妙。

在這裡,我要強調,我們雖然沒有看出上述的奧妙,可是,我們已經處身於那種“奧妙”的變化之中了。正因為如此,我們身上出現的那種奇怪而又奧妙的變化,自己卻全無感知。過去一個黨支部書記就是神,我們反對他,就是反對黨,這樣的——數也數不清的事例,我們誰沒有親眼看見過呢?可是,眼下呢?情況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反對黨支部和支部書記的行為不但不是“反革命的”,而且是非常“革命的”,所以,很快地,我們由反對黨支部,發展到反對黨委,由縣一級黨委反對到省(區)一級黨委,由省(區)一級黨委,反對到“中央局”一級黨委,最後反對到國家主席劉少奇(兼黨中央副主席)和鄧小平(黨中央副主席)那裡。這就是1966年,共產黨“理論體系”坍塌後,“革命”“信息”促成了我們行為的最大變化!

以前,我們見到了當權派(哪怕他個芝麻官),都對之點頭哈腰,恭維奉承都不及,我們今天竟然當着他們的面,斥責他們“變質”、“變修”,並且指着他們的鼻子,大聲地斥責他們啊!我在一份材料發現,任仲夷(文革時,任中共黑龍江省委常務書記)事後承認,文革中“我被鬥了2400場”。

在1966年那一場人民對當權派的鬥爭中,說人民一方“掌握”了“理論”,那是不真實的,絕對的不真實。但是,當時的人民都這樣認為,說是“革命的理論”“掌握了人民群眾”,或者說“人民群眾被革命的理論武裝起來了”。時隔50年,我對上述語言的真實性是持懷疑態度的。我已經說明理論是一個系統,再簡單的理論都是一個複雜的建構體系,都有其邏輯的內在運動軌跡,同時,也完全維繫在特定理論所指向目的坐標上。可是,在1966年,人民之於理論,哪有這麼複雜的關係啊。

就拿我們——在文革打頭陣的被《十六條》稱之為“勇敢的革命小闖將”的——中學生們來說吧,能夠“掌握”多少理論?如果說理論在被我們“掌握”前有一個長期的學習和灌輸的過程,那麼,情況就更不妙了。真實情況是,在文革開始的那一個月(5月份),我們這些“被資產階級反革命修正主義教育路線俘虜了”中學生們,正在“白、專化”的道路上瘋狂地奔跑着,滿腦子裡的都是“數理化”,誰個沒有說過:“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話呢?特別是我們(畢業班)初六六級學生,為了中考,幾乎個個都“開夜車”,“通宵奮戰”,以至於,學校每到夜晚12點,用“斷電”的方式強迫學生睡覺。

有的學生為了刺激自己,竟然過量服用麻黃素(那時沒有毒品),以至於我們的石祥老師在學校高聲呼籲:“危機,危機啊!南位公社醫療站的麻黃素,被於仟中學的學生都買光了!救救學生啊,麻黃素吃多了會破壞神經系統啊。”那時,如果中考落選,根本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我們這些“農村娃”“一輩子就是打牛下半截了”。想一想,就是這樣的一屆中學生們,他們在接受所謂“革命理論”的前一個月裡的現狀竟是如此啊!

因此,我作為1966年學生運動的當事人,負責任地告訴大家,我們在那一場匆匆而來的運動中,根本沒有“學習”、“消化”和“掌握”所謂“革命理論”的事情,因此,在運動中,我們標榜自己“掌握了革命理論”,“被老革命家”“掌握得還要牢靠”的話,完全是“吹牛”,地地道道的“自我吹噓”。

但是,那是個允許“吹牛”的時代,經我們自己一吹,我們自己也信了,社會也信了,甚至連那些以往的“老革命家”也給信了。在我們和他們的“大辯論”中,他們幾乎都承認我們“革命小將”被“他們的覺悟高,”被他們的“理論水平高”,所以“革命”和我們最配稱。我記得,就在我們那伙帶着紅衛兵袖章的上百號造反派中學生衝進縣委大院,(就興平縣文化大革命問題)找張世龍辯論時,這位“38式”的“老革命”,左一個“向革命小將學習”,右一個“你們理論聯繫實際的水平被我們高”的話,不至於都出於恭維。

我的文章如果寫到這裡,便戛然而止,就等於白寫,我是要給出一個結論的:是說當年參與運動的“數以億計”的人民,雖然不是“掌握了革命理論”,也不是“被革命理論所武裝”,更不是人民在“理論上”高過當權派“一頭”,只是,人民接受了“革命”的“信息”,他們的行為的全部意義和基本的價值是人民“自由”地(打倒了當權派所獲得的)處理革命的“信息”。

中國革命的“信息”不是在1966年才產生的,它在中國社會有着一個相當長的歷史存在時期,具體的說,它和1949年共產黨革命運動,1945年中國人民抗日運動、1917年的護法運動、1919年的“五四”運動及1911年的辛亥革命有關,更遠地它和中國傳統社會的傳統革命也息息相關。因此,它在1966年的特別運動中獲得“史無前例”的表現,就不是一個偶然的事件了。寫作了《法國革命史》的米涅說:“革命從來不是一種心血來潮的結果,一個民族絕不會為了無足輕重的細故鬧得天翻地覆”。

1966年的中國人民一旦接受了革命的“信息”,剩下了的事情就是“敢干”,而法國大革命的一位英雄——聖茹斯特曾經高聲說道:“敢幹,就是革命的全部秘密”《法國革命史》。
2016年4月25日
《博訊》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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