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流

陳良宇在中共圈子裡，一向被視為強悍的官員。據說，其強悍的證據之一，就是他居然敢向總理“拍桌子”。
中國大陸自去年開始推行宏觀調控政策。據說，由於宏觀調控影響了一些地方的利益，所以遭到不少人反對。陳良宇似乎便是主要反對者之一。一年來，有關“拍桌子”的說法，頻頻被人引用。從傳播學的角度看，說得人多了，懸案也就成了鐵案。有人開玩笑說，千夫所指，不死也病。
有關“拍桌子”的傳聞，大致如此描繪：身為政治局委員的陳良宇，曾帶頭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向溫家寶總理髮起了“全面、正面的攻擊”，並稱“陳良宇在會上拍桌子威脅溫家寶”。此等細節，一切都宛如親見。
好在互聯網發達如斯，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這一說法的源頭。2004年7月10日，新加坡《海峽時報》刊出一篇題為《領導層關於中國增長的爭論 溫總理與上海市委書記對於使經濟降溫的嚴厲措施展開熱烈討論》的文章。該文是英文的，文中提及了上述的相關內容。這一報道，經過某中文網站的翻譯而廣泛流傳。
《海峽時報》是新加坡報業控股旗下影響力最大的英文報紙，也是一家頗具公信力的媒體，其對中國的報道，大多數還是友善的。然而，這篇新聞報道卻無法令人信服。首先是文章對信息來源只用了很籠統的“根據北京消息”。按一般常識，即便是在世界上最民主的、最講新聞自由的國家裡，類似於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的現場，也不會允許媒體列席旁聽的，更何況是來自“不同意識形態”國家的境外媒體呢？既然不是記者直接採訪的第一手材料，那麼“北京消息”究竟是誰透露的呢？參加會議的中央政治局委員麼？難道他們無需承擔政治風險？會議的工作人員麼？難道他們不怕觸犯“泄漏國家機密”的法律條文？如果新聞都可以用籠統的“某某地方消息”作為消息來源，豈不亂套？
其實，這篇影響深遠、且被媒體爭相引用的獨家報道，在大陸的人看來，完全缺乏起碼的政治常識。其可信度實在為零。深諳大陸官場習性的人們都知道，一般而言，下級是絕不會向上司拍桌子的（哈哈，當然老資格的老同志除外）。陳良宇在中共體制內混了多年，也算是經驗豐富之人，善於守拙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再說了，多年的黨性培養，其組織紀律性自然早已瞭然於胸。如果真像傳說中的那樣，他也斷然混不到現在的位置。此類天方夜譚式的傳聞，被一些媒體奉為至寶，也足見一些人對中國政治認識的膚淺程度。
然而，問題是，這則報道居然出自於有影響力的英文大報——《海峽時報》，因而也就有了一種“信賴度”。但是，《海峽時報》的報道，也並不是篇篇都是無懈可擊的。記得2004年初，《海峽時報》便過有一篇關於上海某副市長被“雙規”的報道，也是來源不詳的“獨家報道”，後來卻證實是誤報。該報還專門在顯著版面刊登了道歉聲明。其實，報紙出錯也是常有的事情。報人中便有“無錯不成報”的說法。像《紐約時報》這樣的報紙，不也常有失實的報道嗎？好在這些媒體，都是知錯就改的。這就是公信力的基礎所在。讀者也會因此產生信賴感。
或許，《海峽時報》在報道此事的時候，雖說觀點偏激，但還不至於別有用心。但是，最近一年來，樂此不疲地引用此傳聞的一些媒體（都是公信力極差的網站，如大紀元、博訊等等），卻是另有心機。這些媒體在引用的同時，還大膽演繹，煞有介事地描述了會議中一些人的發言，並據此作出了判斷分析，進而大膽“推測”陳良宇發難的後台是誰？用心何在？等等。至於陳良宇究竟是否曾經“拍桌子”頂撞過溫家寶、究竟有沒有“拋出大量數字”、乃至於究竟有沒有所謂的“北京消息人士”……在他們看來，都是不重要的。學新聞的人都知道，一般初入道者，都有一種“事實恐懼症”，唯恐自己報道的事實依據是假的、或者是不真實的，因而懼怕核實。對這些媒體和這些人，倒是建議他們重修一下傳播學或者新聞學。
那麼，陳良宇究竟有沒有拍過桌子？我這裡倒有一個重磅材料。據可靠消息，前些日子，上海曾有一位政府新聞官員建議陳良宇出面澄清此事，或者通過政府的官方渠道向新加坡《海峽時報》方面施加影響，予以說明。據說，陳良宇是淡然處之，笑曰：“說我對溫家寶同志拍桌子，你說可能嗎？這種事情需要解釋嗎？”想想也是，以陳良宇的為人與率性，他說沒拍桌子，那就是沒拍了——如果他敢拍，未必就不敢承認。至於那些說他拍桌子的“背後冷槍”，也確實是沒法解釋的——事情總是越描越黑，就算不怕黑，又該由誰來解釋？如何解釋呢？
有趣的是，這位新聞官倒是在許多場合，聽到過陳良宇的講話。關於宏觀調控，陳良宇在各種大小會議上明白無誤地表達過類似的意思：上海一定要堅決執行中央有關宏觀調控的各項政策；上海要始終如一地與中央保持一致；上海是全國的上海；上海應該在許多方面做好執行中央政策的表率作用。等等。
行文至此，諸位想必明白了所謂“陳良宇攻擊溫家寶”的說法其實是無中生有的傳言。都說謠言止於智者，《海峽時報》的文章登出已經一年多了，但好像關於“拍桌子”的謠言並未止息，反倒是在一些人的不斷重複下被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既然謠言未止，那麼本文應該還是有些許價值的——陳良宇否認曾向溫家寶總理“拍桌子”，當事人的說法無疑要比藏頭縮尾的“北京消息”可信多了吧。
至於為什麼會有人不斷重複謠言，端在於立場不同、訴求不同、利益不同。且容在下另文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