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俄罗斯情结」该寿终正寝 |
送交者: 顾晓军53 2022年06月29日18:27:25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
中国人的「俄罗斯情结」该寿终正寝
——随笔·四千七百叁十七
我的〈「第叁次世界大战」之谜与其解〉一文后,有位叫「神采」的网友,起句就用「推理太弱……」诋毁。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是玩理论的…… 随后,又说「世界大战,就是对全世界有重大影响的大战……」等等。这,不是偷换概念吗?是人都知道:世界大战,就是群殴。 为释疑,我跟帖阐明观点。然,这「神采」却道,「那是老黄历了。现在中美俄都可以单独构成一个阵营」等等。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罢战,说「俄美对打,就叫世界大战?你愿意这么定义,就自己玩吧。」 正欲离去,才发现网友的提醒——有道,「神采诺娃是俄罗斯美女。别跟她一般见识」;更有的指出,「她就是俄罗斯的一个浑身掉渣的老太婆……」 俄罗斯老太太?失敬、失敬!不过,这可能涉及「网军」。 如果不涉及到「网军」,如果不是俄罗斯老太太……最近,我一直在想: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中国人、挺俄呢? 我以为:这,与中国人的「俄罗斯情结」相关,与「苏联老大哥」相关……这,就像前些年(也包括现在)的、中国人的「美国情结」一样;我,是很能够理解的。 其实,我早年创作过一篇题为〈隐密〉的短篇小说,表现的就是「俄罗斯情结」(见《顾晓军小说【一】》之第十叁篇、P98~102)。干脆,附本文后。 然而,问题是——苏联,早已解体了多年;而俄罗斯,也在衰败之中……至少,俄罗斯的GDP与中国相必,那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吗?如此这般,中国人的「俄罗斯情结」、难道还不应该寿终正寝吗? 一如小说〈隐密〉中的杨公样的遗小老遗少,正在一个一个地死去,且终究会退出历史舞台。 羡慕,也从来都是——弱小羡慕强大、落后羡慕先进……而若反过来的话,那么,这种情结、不是本木倒置吗?
顾晓军 2022-6-30
隐密(原载《顾晓军小说【一】》,2015年10月出版)
昏死了两天两夜。 杨公,终于醒了过来;死神,没有能带走他。 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动弹不得。 整整两天两夜了,他没有吃一丁点儿东西。 不,他喝尽了杯子里的剩水,还有另一只杯子里的几滴剩奶。 摸摸索索,他摸到了野山枣木做的大烟斗。 杨公窃喜:能动弹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有了对烟的感觉。 尽管,此时此刻,嘴里很苦、很苦,并不想要抽烟。 但,凭经验:能想到烟,就已经无大碍了。 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昏死中,又去了趟年轻时熟悉的地方。 莫斯科。红场。 红场的意思是:美丽的广场。 红场的西侧,是列宁山、克里姆林宫的红墙…… 那时,夏日的周末,杨公和卡佳,整夜整夜地徜徉在红场上。 卡佳,穿着她爱穿的大花布的连衣裙,打着两条金色的大辫子、扎着两个蝴蝶结…… 从“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上的炮声,到攻克冬宫;从康拜因,到集体农庄……从卓娅、保尔、青年近卫军,到卫国战争、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朱可夫元帅,他们无所不谈。 兴起时,就亮开嗓子、高声诵咏普希金的诗; 有时,谈俄罗斯文学,谈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 更多的时候,在歌唱,唱《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小路》、《叁套车》…… 有一次,杨公拉着手风琴,和卡佳,沿着莫斯科河、一路唱着走去,从天黑唱到天亮…… 当太阳升起时,他由衷地朗诵了毛主席关于青年的名句。 卡佳被感动了,向着东方、向毛主席致敬! 杨公,也向斯大林同志致敬! 两双年轻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杨公,是独生子。 她的妈妈,是这座江南小城里的名门之后。 日本鬼子杀来的那一年,杨公的爸爸,惨死在鬼子兵的刺刀下。 一同被戳死的,还有杨公的姨母、姨父。 安葬了已亡人之后,杨妈妈擦干眼泪、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仆人。 靠一点点地变卖家当,拉扯大了杨公和他的表妹。 培养他俩读书、读完了大学。 杨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被组织上选派去留苏。 行前,杨妈妈安排杨公与表妹完婚。 “好好读书!别忘了这个家!”临别时,杨妈妈反复叮嘱。 这个“家”,自然已不仅是原来意义上的家。 可,杨公没有特别在意。新婚的妻子,在他的心中依旧是一块长大的表妹。 那时,太年轻呵! 朦胧,又清晰。 那是一个秋日的晚上,杨公和卡佳一路向莫斯科的郊外走去。 走过用木愣子做围墙的村庄,走过康拜因收割过的、散发着金色的郁香的田野……走在星空下、走在月色里。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与卡佳,就这么一直走到伏尔加河,再沿河一直走下去、走遍整个俄罗斯。 累了,他俩就爬上了集体农庄的麦秸垛……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近中午时分。 太阳光,暖暖地照耀着他俩。 杨公,看见自己与卡佳衣衫不整的样子,有点后怕。 卡佳,却又一次、热烈地拥着他、吻着他…… 每当,看着卡佳那蓝得像湖水一样的眼睛,他就不能自已。 直到如今,只要想起这些,杨公还是不能平静。 卡佳的父亲,是苏联红军将领,参加过卫国战争。 据说,战争期间,他的部队里有个中国营,不少都是延安去的干部子弟,特别能打…… 对中国人,他特别有感情。 卡佳,也许就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第一次到卡佳的家、第一次见卡佳的父亲,已是隆冬季节。 可,一进门,杨公就被热情融化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 卡佳的父亲,身着半开领式的苏军衬衣,蓄着斯大林式的胡须,握着斯大林式的烟斗……让杨公意外的是:他,会说汉语。 一个热烈的拥抱。 而后,就谈中国营、谈卫国战争。 再后来,就喝酒、大口大口地喝浓烈的伏特加…… 两个男人,把卡佳撂在了一边。 渐渐,杨公参与到了战争的细节中:对部署、对配备、对进展……尽情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你,为什么读莫斯科大学?而不是读伏龙芝军事学院?你,应当成为一名军人、成为中国最优秀的将军!我要报告、向上级报告……” 将军,醉了。 杨公,也醉了。 在卡佳的家里、在卡佳的床上,他度过了一个烂醉如泥的夜晚。 中苏关系破裂后,留学生们在民主生活会上,认真地帮助了他。 不久,杨公就被押送回国了。 据说:卡佳,痛不欲生。 据说:将军为自己的女儿说了几句,后来被弃而不用了。 杨公,被判了刑。 但,不是重婚罪…… 听说:卡佳,生了个女儿。 当表妹领着儿子,去探监时…… 杨公,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等到刑满释放时,他的锋芒、愣角、锐气,已经全都被改造掉了。 回到江南小城,他做了一名代课教师。 以赎罪的心理,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厄运对他来说,才刚刚开始-- 不久,他的儿子夭折了。 后来,他的表妹也病逝了。 最后,他的母亲也撒手去了。 杨公,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也决不敢少说一个字。 他,老老实实地,教着无关紧要的地理课。 退休前,杨公被转成了正式教师。 退休后,杨公深居简出,从不与他人往来。 小城里的人,都起得很早;4点钟,就有人出来晨练了。 杨公,就3点钟出门,去城外买菜;在晓露与晨雾中,晃动着那瘦弱的身子…… 等到早起晨练的人出门,他已经到家了。 在家里,他每天拾掇拾掇院落;缺啥,就悄悄地到旧货市场上去淘。 一年、两年、叁年……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他的院落,从外面看,依然是江南风味;而里面,却早已是俄罗斯风格了。 他的家里,除了母亲、表妹、儿子的叁张照片,几乎看不到中国的物件。 卧室里,橱柜是俄式的、灯具是俄式的、床也是俄式的……席梦思,是软弹簧、一睡人就陷下去的那种。 客厅里、餐厅里,都砌着俄式的壁炉,挂着俄国名画复制品……家具,也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 厨房里,有俄式的面包烤炉、古铜色的俄式茶炊……屋角,还放着一堆永远也用不着的、白桦树段噼成的木袢子。 前院,有葡萄架、秋千…… 后院,是一片银杏。 秋风吹落的黄叶,呈金黄色铺满小路。 路的尽头,是木愣子的栏栅,似漫不经心地守着后门。 门外,一条江南的小河……可,他总是想象: 门的外面,是莫斯科郊外秋日的田野、是横贯俄罗斯的伏尔加河…… 真想去看看卡佳、看看女儿……杨公,扶着拐杖、撑着病体、来到后院,面对一片秋色,内心有一种萌动。 转而,又想:去了又能咋样、见了又能咋样?说甚、说甚是好呢? 惭愧呵!此生,愧对卡佳、愧对女儿! 也愧对表妹、儿子、母亲……甚至,都愧对自己。 与死神,又擦肩而过了。 可,早早晚晚,总会被死神带走的。 握着烟斗,他想:那就让死神,把这隐密也一起带去吧! …… 以后的人,不再需要这些…… 一丝苦笑,不经意、且不易察觉地滑过,他那沟壑纵横的嘴角。
顾晓军 2007-9-13~15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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