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由提到儒家中亙古未有的高度――自由微論

余東海

【自由】自由不僅關乎人格和人權，而且關乎人命。沒有自由的地方，生命也沒有保障。沒有自由的地方，天災人禍層出不窮，很多危險無法預防，無法及時發現甚至根本無法發現。很多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剝奪自由，不僅是草菅人格尊嚴和人權，而且是草菅人命。2023、11、9

【答客】夭夭廳友言：“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我們充分尊重他人自由，不以樹立唯一正確標準為己任”雲。東海曰：批判他人錯誤，樹立正確標準，與尊重他人自由不矛盾。儒家認為，仁本主義的標準不是唯一正確的，卻是最正確的。其次，佛道兩家作為道德標準，自由主義作為政治標準，各有各的正確性。自由主義也不是你對我對大家都對的鄉愿，而是認為，自由主義的標準和價值最為正確，最具有普世性。

【自由】許東廳友說東海“將自由提到儒群中亙古未有的高度”雲，確然，古今儒門中最重視自由者，非吾莫屬。在政治上，吾倡導具有禮法雙重邊界的王道自由，將自由視為王道的基礎原則，並且吸攝羅斯福總統的四大自由為王道的重要內容；在道德上，將自由視為內聖的主要功夫，聖賢就是意志和道德高度自由的人。沒有一定的政治自由，不能尊重和維護民權自由，不配為王道政治；沒有相當的道德自由，不願追求或建設自由政治，不配為聖賢君子。

【自由】只要不動用權力防口禁言，無論怎樣激烈和非禮的批判，都不會構成對言論自由的侵犯。例如馬幫，只要允許言論、講學和出版自由，無論怎樣嚴厲批判東海，都不構成對吾自由的侵犯。同樣道理，無論東海怎樣嚴厲批判馬幫和宗教，並未侵犯它們的言論自由。注意，非禮性、攻擊性言論，侵犯的是人格尊嚴而非言論自由。

【三招】要解決當前各個領域的重重危機，要在新的歷史平台上重建中華文明，振興中華民族，說難極難，說不難也不難。只要三招出來，一切迎刃而解，中華騰飛有望。第一招，文化上一主三輔，儒家主導，佛道和自由主義輔助，百家自由。第二招，政治上還權於民，將人權和主權還給人民，天下為公，選賢與能。第三招，經濟上實行私有制和市場經濟，保障財產權。以上可稱為興華三招，豈僅救民救國，中華想不振興都難。也可稱為英雄三招或聖王三招，非大英雄或聖賢君子得勢得位，辦不到也。

【自由】講自由，一定要很清楚道德自由和政治自由。從心所欲不逾矩，道德自由也；帝力於我何有哉，政治自由也。西方自由也有哲學之自由和法學之自由的區別。有學者指出：“哲學中的自由與法學中的自由嚴重衝突。西方哲學中的自由理論，是專制的幫凶；西方法學中的自由理論，是自由的朋友。法學家們在講自由的時候，都要聲明：“我說的自由不是哲學上的自由”。這個聲明及其重要，沒有這個聲明，整個人類暗無天日！”注意，儒家的道德自由和政治自由有區別但無矛盾，而且是體用關係。道德自由是內聖功夫，體也；政治自由是外王要素，用也。道德不自由，不配為聖人；政治不自由，不配為王道。

【自由】沒有邊界的自由是叢林化的自由，追求和享受叢林化的自由，就會禽獸化。故自由必有邊界。邊界就是矩。民眾不能非法，自由之矩是法；官員不能非禮，自由之矩是禮。從心所欲不逾矩，意味着道德高度自由，信口而言、信步而行都可以不逾矩，但並非沒有矩。

【民主】民主是一種制度，有廣狹之別。狹義的民主制度，指通過公開、定期選舉領導人的制度；廣義的民主制度，以自由人權為價值支柱，以法治憲政為制度支柱。民主和民主主義正邪有別。民主主義是民粹主義邪說，具有兩個特徵。其一、民主第一位，把民主放在自由、人權之前，常常忽略乃至放棄人權自由和主權在民原則；二是民主擴大化，在非主權和非政治領域民主。例如，行政司法教育等等屬於非主權領域，家庭、學校、企業等等屬於非政治領域。這兩個領域不能民主化，民意僅供參考，不能作主。

【自由】自由品質有高低。自由主義的自由也是高品質的，其自由有兩個特徵：一有制度保障，民主法治可以保障自由有序運行；二有價值輔助，人權平等可以輔助自由更加健康。王道自由品質更高，因為儒家可以提供更好的思想導向、制度保障和道德基礎。

【平等】平等和差等相反相成，各有其相對性和適用範疇。承認天性平等，倡導機會平等和法律平等，理所當然。但不能追求結果平等，不能以平等的名義反對愛有差等，破壞人倫秩序，不能鼓吹平等主義。

【平等】平等不能擴大化、主義化。人人本性平等，故人格尊嚴平等，法律地位平等，理所當然，但是，平等不能也不可能擴大到文化道德修養和權力地位財富等等領域中去。道德有貴賤，權位有高低，財富有大小，父子夫婦君臣之間既有平等又有差等，這是人類社會常態。各個方面和領域一味強求平等，必然造成社會平面化，必然違反公正原則，恰恰是最大的不平等，為侵犯民權、搶劫民財提供了最好的藉口。平等主義害平等，原因在此。平等主義與民主主義、女權主義共同構成現代民粹主義，成了通往極權主義的捷徑。

【平等】在傳統儒家王朝，禮樂制度側重差等，君臣官民平等不足。這是歷史的局限和家天下的制度局限。未來天下為公的王道政治和禮樂制度，自當側重平等，特別重視機會平等和規則平等，特別重視人權自由。對於古代的小康禮制，理當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平等】法律人格人人平等，道德人格因人而異。只要屬於人類，就有人格尊嚴，其人格就要受到尊重和保障。即使罪犯，作為人類一分子的人格，也應受到一定保障。同時，每個人道德人格高低優劣不同，不能也不可能一視同仁。這種人格差異，自由主義同樣承認。否則就沒必要進行民主選舉了。民主雖側重於政治觀點和智能才幹的競爭，但也包括道德人格某種程度的較量。一個明顯道德敗壞者會喪失成功的機會或參選的機會。飛龍廳友言：“平等主義者認為，儒家把人劃分為君子與小人，此與普世價值之平等不符。今之所謂普世價值，雖有偏，亦尚不至於違背此常識常理太遠。苟合乎實際情況，又有何不可。承認人的差異性，是進步的前提、文明的基礎。”關於平等，熊公十力有一段話精彩，錄此共賞。他說：“平等者，非謂無尊卑上下也。然則平等之義安在耶？曰：以法治言之，在法律上一切平等。國家不得以非法侵犯其人民之思想，言論等自由，而況其他乎？以性分言之，人類天性本無差別。故佛說，一切眾生皆得成佛，孔子曰，當仁不讓於師，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此皆平等義也 。”

【差等】禮樂制度不應該稱為等級制，而應該稱為差等制。法家和馬家的等級制，沒有平等只有差等，是差等的極端化，故為極權主義惡制。而禮制是平等與差等各適其用，相反相成。家天下禮制，側重於差等，為小康王道，為開明專制；公天下禮制，更強調平等，為大同王道，為中華民國，堪稱中華特色的民主制。注意，這裡的中華民國，意識形態是中道，政治形態是王道，制度形態是禮制，文明形態是中華，與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大不同。

【平等】差等要有平等配套，要符合王道原則，不能極端化。《洪範》說：“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禮別異，樂合同。別異側重差等，則尊卑有別；合同側重平等，“雖負販者必有尊也”，即使擔貨販賣者，也有人格尊嚴，其尊嚴也要得到制度性的保障。平等要有範圍限制，要符合自由原則，不能擴大化。平等擴大到分配領域，就是平均主義均貧富活動；擴大到司法方面，就會司法權下放給基層和民眾；擴大到教育方面，就會讓知識分子“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擴大到家庭領域，就會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婦不婦；擴大到男女方面，就會泛濫女權主義……

【東海曰】自由儒是儒家的正宗，代表着儒家的未來；儒文化是中國的靈魂，寄託着中國的希望。沒有自由就沒有儒家的復興，沒有中道就沒有中國的新生。

【自由】周其仁說：“經濟增長的根基在於普遍的自由，而不是少數特權或既得利益集團的自由”雲。不錯。不過，自由於國家，必有普遍性。有特權階級存在，就沒有自由可言。另復須知，特權階級同樣不自由，沒有言論自由、信仰自由、結社自由和不虞恐懼的自由。堅持極權主義的特權階級，無非“過把癮就死”的物奴權奴垃圾人。

【自由】蒙啟派常說自由是舶來品，大謬不然。自由概念是舶來的，但自由之精神和思想，包括道德自由、政治自由、消極自由、積極自由等等自由思想，都是儒家故物。關此，東海諸多舊作已有闡述，茲不贅。

【開蒙】曹德旺說：“科技不是第一生產力，信仰和自由才是”雲。這個觀點頗為流行，曹德旺人云亦云耳。其實，說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沒錯，將信仰和自由說成生產力，卻是一種誤認和貶低。正確的說法是，自由為生產力發展保駕護航。至於信仰，對生產力是有利還是不利，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馬家耶教信仰，對生產力的破壞性眾所周知。

【自由民】王道政治正德利用厚生，庶之富之教之，導之以德齊之以禮，都隱含着一個前提：民是自由民，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和自由度，所以才需要教之導之齊之，不斷提升其文化水平、道德修養和法律意識。這就必須實行以儒為主的文化教育、輿論引導和以身作則的道德教化。這是王道政治的責任和中華文明的特色，是王道政治異於民主政治、中華文明高於西方文明的關鍵。

【內自由】從容群友言：“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生命成長的動力在我，這才是真正的自由意志，儒釋道皆生命成長之學，肯定人有根源的動力善化生命，這才是正面肯定自由意志。不要泥文滯義，只看有沒有出現「自由意志」這個詞語。耶教所講的自由意志，只是說′人有墮落的自由，背叛上帝的自由。在外在超越的思路下，一切都由一個外在的絕對權威控制，如果人類的自由是真實的，就一定造成對上帝全能的否定，所以耶教其實無法正面肯定人的自由意志，如果一定要說耶教正面肯定自由意志，只說明你沒讀懂耶教。”

【自由】害怕和反對自由的東西，品質必然低下反常，任何人物、勢力、政權和思想都一樣，沒有例外。自由是人權之核和人道之常，反對自由就是最大的反常，也是最大的不自信。反對自由，意味着害怕批評、異議、比較、競爭，必然缺乏創造創新和自由競爭的能力。反掉自由，政治必然野蠻化，社會必然叢林化，國家必然監獄化，人民必然普遍奴化惡化非人化。反對自由的勢力沒有未來，沒有自由的國家沒有希望。

【自由】剝奪人權自由是所有極權主義不約而同的共性和同嗜。古典極權如暴秦、洪楊幫，現代極權如蘇聯、小金朝，西方極權如法西斯，宗教極權如哈馬斯，雖有程度不同，無不剝奪自由。蘇俄模式即馬家模式，可謂極權主義的集大成者。雷蒙·阿隆《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話：“蘇聯和法西斯並無區別。那裡沒有政治自由，人民只獲得了一個主人的虛假名義，僕人卻獲得了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那裡沒有個人自由，所有公職人員都只對上級負責，都在濫用權力、魚肉百姓。那裡沒有思想、言論、科研等等一切自由，人們陷於謊言、不公和絕望。蘇聯的邪惡遠超納粹 納粹只是以國家壓倒了社會和個人，蘇聯卻是要壟斷一切思想，消滅一切道德，使獨立思考變成大逆不道。”

【警鐘】儒生不完全認同自由主義，理所當然，但不能敵視反對。自由主義政治學所依據的人本主義哲學，所蘊含的西式普世價值，所開出的民主制度和現代文明，都具有相當的正義性文明性。反對自由主義，難免造成雙傷，既傷自由，又傷儒家。在儒家、自由主義和極權主義三人行中，自由主義是善者，極權主義是極端不善者，邪惡之大者，是儒家和自由主義共同的敵人。反對自由主義，不僅狹隘，而且反常，善痛惡快。無論主觀意願如何，客觀上都是思想資敵。

【王道】法本於禮，禮本於義，義本於仁，仁性即天性。故可以說，禮法皆本於天。不明性天之理，必無內聖修養，其王道學、禮法學必然偏離王道和禮制的精神，產生異化和狹隘化傾向。性惡論和人格天論都昧於性天之理，荀子之法家化色彩，蔣慶之宗教化追求，根源在此。兩家的政治學都缺乏王道精神，只知敬天不知保民，只強調對民眾的管教制約，不重視對民權自由的保護，枉稱王道也。＼

【東海曰】言論自由與信仰自由，並行不悖。對任何宗教的批評異議和判教，無礙於信仰自由。宗教可以唯我獨尊，唯己正確，但不能採取暴力和法律手段禁止批評異議。特此重申：任何不允許批評異議的東西都具有邪惡性，宗教亦不例外。思想問題法律解決，是惡法；思想問題暴力解決，是邪教。

【自由】自由必有秩序和邊界。沒有秩序和邊界的自由是叢林化、禽獸化的偽自由。在政治上，王道自由有禮法雙重邊界，西方自由以法律為邊界。西方自由邊界單薄，品質有限，但也有真正性，不可過度貶低，更不可誣衊其叢林化。在道德上，最高自由是從心所欲不逾矩。矩就是邊界。從心所欲而逾矩，便不道德，道德便不自由。

【答客】或說：“儒家推崇自由，那還要天命幹什麼？”東海答：儒家不推崇自由，那還奢談什麼天命？自由即人權，自由天賦予，自由本於天，自由就是天性，就是天命。自由之心，人皆有之；自由之權，人應有之。人不自由，就是奴隸；不要自由，就是奴才。

【標準】在政治上是否認同人權自由，是判斷是非正邪善惡華夷人禽的最基本標準。無論舉着什麼旗幟，打着什麼招牌，有着怎樣的宏大敘事和民意基礎，凡是不認同人權自由的學術、人物和勢力，必非正派無疑。儒家對於人權自由，僅僅認同還不夠，還要更進一步，在野則大力倡導之，把追求人權自由視為自家的責任；在朝則堅決保障之。把保障人權自由視為王道的底線。

【擊蒙】某些儒生認為，兩極主義思想、反孔反儒反人類的思想不應享有言論自由。殊不知，這與極權主義邏輯不謀而合。一定要牢牢記住，言論自由維護的就是錯誤思想的表達權。有人擔心，如果言論自由了，兩極主義和反孔反儒反人類的反常思想容易占上風。其實，大多數情況下，正因為沒有言論自由，反常思想才會占上風。某些自由社會，反常思想占上風，是因為精英群體不行。戰國是政治精英不行，民國是政治精英和儒家精英都不行，都不能歸罪於言論自由。

【擊蒙】有人主張以極權手段推行儒家。東海曰：混扯。極權的共性是剝奪人權自由，恰與儒家背道而馳，極端反儒反華反常。如果真正尊重儒家，就應該尊重人權自由，把四大自由還給儒家。四大自由者，言論自由、信息自由、結社自由、教育自由也。剝奪了儒家和東海的所有自由，說是為了推行儒家，自欺乎？欺人乎？欺天乎？騙鬼吧。注意，如果儒家擁有自由，必然努力讓各門各派和普羅大眾同享自由。儒家的復興必須是自由擂台上憑藉文化道德功力的水到渠成。以禁言封口、防民之口的方式推行儒家，那是極端可恥的，真儒不為也。

【表態】只要自由化，儒家必大興。只要擁有言論權、結社權、教育權，儒家就有勝出的能力和機會，吾對此充滿信心。不過，容吾這裡做一個特別的表態：無論去馬之後中國是儒化還是西化，中國都必須去馬：無論儒家與自由派競爭結果如何，中國都必須自由化。只要自由化，中國人民的人權自由和人格尊嚴就有了基本保障，儒家自然享有三權。一時不能大興也無妨，來日方長，機會多多。廣大君子豪傑持續努力，儒家終有勝出的時候。

【史眼】這個時代的儒者，既比孔孟更不幸，又比孔孟更幸運。這句話貌似矛盾，實不矛盾。孔孟時代，雖然禮崩樂壞，但朝野禮樂碎片尚存，文化人尚有言論、結社、教育各方面之自由，這些自由在這個時代都被徹底剝奪。但是，孔孟時代是歷史下降期，大勢已成，孔孟莫挽，非人力所能挽。而今時今世則相反，百年浩劫將盡，儒家歷劫來復，歷史上升大勢已成，馬幫莫阻，非人力所能阻。故吾嘗言，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又是一個最好的時代，最容易湧現聖賢君子豪傑大丈夫的時代。吾相信，一批旋轉乾坤的偉大人物正在茁壯成長。

【警鐘】對於自由主義和西方文明，要避免犯兩個錯誤：一是民國諸儒的錯誤，將儒家政治與自由主義等同起來，夷王道為民主；二是當代某些儒家的錯誤，將儒家與自由主義對立起來，敵視民主自由。學而群友言：“我這十多年來，在洗刷兩種習氣，一種是粉紅習氣，一種是河殤習氣。”此言不錯。粉紅習氣是拜物拜權的馬毛思想作祟，河殤習氣是反孔反儒的蒙啟精神流毒。只有洗刷乾淨，才能恢復正常。但要注意一點，河殤錯在反孔反儒，不在推崇民主自由。在洗刷河殤習氣的時候，不要滑向自由的反面。2024/3/20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首發於民主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