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鬥爭和批判中的“破鞋”

馬悲鳴

中國人所謂的“破鞋”專指男女關係不嚴肅的婦女。但為什麼專門選擇了“破鞋”這個詞而不是其他詞來代替“亂搞男女關係的女方”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終於，我在知青蒙古包里懂了該詞的意思。

因為蒙古包里都鋪的地毯，而騎馬必須穿馬靴。靴底上沾了不少污物，一踏上地毯就沾髒了。故如果不騎馬的話，知青更願意穿鞋，以免弄髒了地毯。主要是北京那時候流行的燈芯絨面鬆勁口的懶漢鞋，進包一脫，就留在門口了。然後光腳踏上地毯。

知青包人多，門口往往放着四、五雙鞋。一旦有人臨時出門，仔細點的找到自己那雙鞋穿上。不仔細的，隨便蹬上不知誰的鞋就跑出去了。時間一長，大家的鞋都被互相踏拉得很破舊。這時我才明白了“破鞋”的意思∶誰逮到，誰都能認進去踏拉。

這和女子從一而終，只讓一名男生認進去穿是背道而馳的。

所謂“破鞋”，就是“人盡可夫”的意思。而娼妓就以此為業。中國傳統的儒家道學最恨男盜女娼。男盜當然可恨。女娼卻幹了一分全世界最充滿愛心的工作∶舒解了嫖客的性壓抑的同時還滿足了自己的情慾。不但掙到了錢，而且還沒造成環境污染。

由於禮教最恨男盜女娼的傳統，故在誹謗對方名譽時，往往就往這上面下工夫。下面抄一段《林希翎自選集》∶

【「受辱的女囚」∶在一個封建積習很深的國家，女性囚犯往往無端地承受更多的苦難和凌辱，在中共大興階級鬥爭三十年史上，利用“私生活”問題把人稿臭，是一種常見的手段。林希翎自難避免。王文意見書中亦專就此作了敘述∶

“她（林）平時的生活是很艱苦樸素的，穿的是舊軍裝，蓋的是部隊發的軍被。那時，她根本沒有燙過頭髮穿過高跟鞋。為了怕影響學習，她堅持晚婚，雖然當時崇拜追求的人是很多的，但是她除了在四年級時與曹治雄同志（胡耀邦秘書）有過正當的戀愛關係之外，在私生活中是沒有犯過任何錯誤的。可是在反右運動中，在這方面她卻被誣衊得不象樣子。因為他們在政治上批不倒她；便利用她當時是個未婚姑娘的身分，從生活方面進行下流的誹謗誣陷。如當時法律系還組織了一個專門的小組，來專門審查她的私生活問題。她被逼得實在沒辦法，曾經到積水潭醫院婦科去請醫生檢查。那張證明她處女貞操的證明書至今還存在她的檔案里。她因為在這個問題上深受刺激，看破紅塵，在反右後曾多次到西什庫修道院去，要求當修女。人家不敢收留，她就到黨中央辦公廳去要求坐監獄。…”】

再抄一段《聶元梓談鄧朴方致殘——兼答季羨林》

【先說《牛棚雜憶》中與我有關的內容。季羨林先生回憶往事，他的立場、認識水平還是那個時候的。在書中，他甚至還要使用“破鞋”這樣的文革盛行的污言穢語來傷害我。當時周恩來總理就批評過這種對女同志進行人身攻擊的做法。可是，季羨林先生現在還對當時反對我的學生侮辱我的人格的往事津津樂道。這太有失風度。】

記得文革臨近結束時，體委主任莊則棟和文化部兩位副部長劉慶棠、錢浩良都梳了個歐洲歌劇中男主角常見帶大鬢角的大背頭，響應江青同志穿的長袖連衣裙，以倡新風化。

四人幫一倒，就傳出莊則棟名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江青半夜打電話。”

三名大鬢角帥哥，一名滿頭黑髮的連衣裙婦女，再加上小莊的這句名言，立刻使全國人民陷入到魯迅“見到短袖衫就想到白臂膀，就想到全裸體…”式的遐想∶肯定這三名壯漢是江青面首。真讓咱們的世界冠軍百口莫辯，最後連最“會瞧”的老婆也離了婚。

此說越傳越神，最後不得不由江青的婦科主治醫生，老姑娘林巧稚出面澄清∶說江青在政治上有什麼錯誤都行，但若說她有生活作風問題，則絕對不可能。江青中年患卵巢癌，作放療把卵巢都燒壞了，早就絕了經，根本不可能有性要求。

謠言這才算止住。而婦科專家林巧稚的闢謠還有另一個意思。如果三位美男子都是江青面首，那她的時任丈夫不就成????了嗎？偉大領袖要是戴了綠帽子，那可太不雅觀了。

回到前面的話題，《林希翎自選集》裡還有這樣一段∶

【「劉賓雁、艾青、丁玲的呼籲」∶在四屆文代會上，作家劉賓雁同志在大會發言中曾專門提到我的冤案，向大會代表呼籲，希望大家來促成我的冤案早日得到改正和平反。當時大會代表們報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支持和聲援。我經作協領導同意也曾參加文代會的旁聽。…】

下面抄自同樣是這位“劉賓雁同志”在他的報告文學《人妖之間》裡的細緻描寫∶

【籌備組成員面面相覷，一聲不吭。有一個人大膽地輕聲問了一句：“她進班子，能行嗎？”意思是：斗大的字不認識一車；名聲不好，是個破鞋……

“哎呀，我說王書記（或高經理，聶秘書長，反正都一樣）呀，咱們賓縣老百姓可難啦。買煤排隊，都一小筐一小筐地買啦。你再不給批點，眼瞅着就燒大腿啦……”

她拍你，拉你，扯你，撕巴你粘粘乎乎沒個完。她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而且始終非常真摯。你還不答應？好，她還有一招兒：她能解開褲子，讓你看她肚子上那道傷口，說明她老王太太是帶着病來為人民爭煤的。怎麼樣？你還不趕快想法兒讓她提上褲子？你急躁，你生氣，想早點擺脫她。但是再想想，她畢竟是為公呀。況且這個女人渾身那股鄉土味，那股粗俗、真摯（褲子都脫下一半了！）和親昵勁兒，對於年歲相仿的男性也不是沒有一點魅力。】

劉賓雁先生自己恰恰就是位“年歲相仿的男性”。他的這段文字就象是在現場親見，親自感受了那魅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