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雲霄一羽毛（一）

──先總統蔣公冥誕百二十周年祭

蘆笛

一、遲來的緬懷

前日（10月31日）是先總統蔣公冥誕一百二十周年，我竟然是從國內網上知道的。大陸有人到台灣旅遊，專訪慈湖蔣公陵寢，貼出了有關照片，並驚嘆陵寢竟然樸素如許。文後貼了大約上百個跟帖，有贊有貶。

贊者多是大陸網友，光是“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大約就有十幾份。或曰蔣公平生律己甚嚴，廉潔自持，堪為後世楷模，更令如今幾乎刮穿了地殼的當道者愧死；或引唐德剛語錄，盛讚蔣公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民族英雄，在遇到有史以來最大的內憂外患時還能安內攘外，領導全國人民打敗了武裝到牙齒的日寇，寫下了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一頁；或稱蔣公在抗戰勝利後毅然還政於民，實行憲政，等等，等等；

罵者多是台獨分子，那套台獨八股，洪哲勝早在此壇翻來覆去播放到滑了牙，我早就倒背如流了，無非是“外來政權”實行的“白色恐怖”如何如何可怕。值得注意的是，罵者中也有大陸網友，卻多是恨蔣公心慈手軟，一味行婦人之仁，導致我黨崛起，陷神州於萬劫不復，實為民族千古罪人；也有人指出，蔣並不是什麼民主領袖，到台灣後實行一黨專制，並最終造成子承父業的局面，並不值得美化歌頌，云云。

看了國內輿情，心中感喟萬千。第一個反應當然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的無限欣慰：歷史人物的形象不是我黨可以一手遮天、任意強姦民意隨心所欲塑造的。套句鬼子的話：我黨可以在一時愚弄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的時刻愚弄一部分人，但絕無可能在所有的時刻愚弄所有的人。黨宣傳機器日以繼夜地瘋狂運轉半世紀，以妖魔化蔣公為最大任務，但最終人民還是開始覺醒了，開始半公開地從心底迎回當初被他們真誠唾棄的蔣公。

蔣公當然不是完人，甚至也不是國民黨過去吹捧的那個偉大的民主領袖，但我深信他至少能像岳飛、文天祥、史可法那樣在人民心中留下不朽的豐碑，而這絕不是竊國自逞的奸雄毛澤東輩可以夢見的。正如本壇黨朋阿隨和咱老百姓（真）反覆承認的那樣，今日我黨在道義上已經徹底破產，淪落到了只能靠所謂“狼羊－點菜律” 來招募支持者、嘲笑反對派，以致“蔣介石逃到小島上去”竟爾成了他們“論證”共產黨上台合理的“科學依據”。一個堂堂大國執政黨居然混到奉“拳大即是爺，有奶便是娘，強權乃公理，二奶即二娘”的無恥市儈哲學為實際黨章兼國教的地步，該有多悲哀！如果這也能當成“宇宙運行規律”，那我建議這些同志鄭重上書國務院，申請將岳墳剷平，改為秦檜宗祠，將岳飛、岳雲、張憲等人塑為跪像，跪在秦丞相和王夫人面前──畢竟，被人以謀反罪絞死的“恥辱”，似乎要比全身而退，逃到小島上更甚不是？

第二個感慨是，大陸同胞的反應雖褒貶不一，但都從不同角度上說出了我過去的心事，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心路軌跡。

在７０年代初的地下讀書運動中，我從官方出版物包括毛選中基本猜出了中國現代史的大致真相，於是把蔣公從中共設置的茅房裡撈了出來，先是還原，後是美化，日夜痛悔中國的歷史在４９年作了急轉彎，就此墮入黑洞。

在“清理階級隊伍”的最黑暗的年代，日日夜夜縈繞在我心頭的便是陸游“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那時我做夢都想叛逃到台灣去。但即使是在那時，我也成熟到足以知道老蔣的“反攻大陸”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即使是叛逃，也只敢在夢裡進行，因為知道絕無可能逃出天羅地網（連劉公主濤都給抓了回來，何況我這草民？）。就算逃了出去，也勢必陷全家於萬劫不復，此罪百死莫贖，此身日後當生不如死，所以只敢夢遊日月潭，同時暗恨蔣某拘於東郭之仁，使中共瀕於毀滅之際死裡逃生，席捲全國，陷神州億兆生黎於萬劫不復。此時我對蔣的感情非常複雜，既有敬慕崇拜之情，又有痛惜責難之心。

但後來年齒稍長，理性便逐步取代了激情。我首先從神壇上搬下了????中山，將其扔進自製茅房裡去，接着又嚴厲審視近現代史上諸人。最後我認為中國近現代史中唯一值得肯定的只有三位同志：先總統袁公世凱，先總統蔣公介石以及先總設計師鄧公小平。這三個人值得肯定，都在於他們是保守的維新派，並不是真正的革命家，其中老袁沒有革命亂黨背景，所以政治上最開明，政治作風最正派。老蔣次之，而老鄧更等而下之，其所以如此，乃是本人被革命污染的程度決定的。但在實際政績中，蔣公以領導抗戰勝利而終將名垂千古，說是“萬古雲霄一羽毛”，似乎也不過分。

下面我作為一個被蔣介石拋棄在大陸，受了為台獨分子與台灣土共分子都無從想象的將近４０年煎熬的遺民，心平氣和地講述一下我對蔣公的評價，敬候參與嚴肅討論的網友砸磚。

二、蔣公一生幹了些什麼？

蔣介石一生的業績，似可總結為以下幾方面：

（一）參與辛亥革命。蔣在浙江革命亂黨起事時，曾作為敢死隊隊長率隊進攻杭州巡撫衙門，由此獲得陳其美和孫中山賞識，在同盟會中初露頭角。

（二）開辦黃埔軍校以及武力統一廣東。孫文武力割據廣東時，蔣時而在粵軍中任職，時而負氣出走，跑回上海搞證卷投機。在陳炯明武力驅逐孫中山後，蔣從上海趕到孫文身旁“共赴國難”，因此受到孫的信用，在被派往俄國考察後歸國，受命開辦黃埔軍校，首次創建了絕對服從黨魁命令的黨軍。在俄國顧問團的指導下，蔣靠俄槍俄炮，以黃埔學生軍為骨幹力量，發動了兩次東征，先後蕩平割據地方的陳炯明以及滇軍和桂軍，並消滅了民間武裝商團，武力統一了廣東，蔣由此升為軍事委員會主席。

（三）北伐。在武力統一廣東後，蔣不顧俄國顧問的反對，發動了北伐，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率部擊敗了吳佩孚、孫傳芳等軍閥。北伐軍占領上海後，蔣發動四一二政變，武力清黨，處決了相當數量的共產黨人或同情者，並成立南京國民政府與武漢國民政府分庭抗禮，造成寧漢分裂。蔣介石為此一度下野。寧漢國府合併後，蔣復出任國民政府主席、軍事委員會主席兼第一集團軍總司令，恢復北伐，聯合馮玉祥、閻錫山和李宗仁（分別為第二、三、四集團軍總司令）與張作霖之奉系軍隊作戰。張學良“易幟”後，北伐結束，各省在名義上奉南京政府為中央政府，蔣在名義上統一了全國。

（四）十年建國時期。1928年至1937年期間，蔣作為國民政府實際上的最高領袖，規劃、運籌和領導了國府實際治權所達區域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建設。

（五）八年抗戰。抗戰爆發後，蔣公作為全國領袖，組織、領導、指揮了除共產黨控制區域外的全國性戰爭努力，先後組織指揮了了淞滬、忻口、南京、徐州、武漢、長沙、南昌等地的會戰，雖然因為國力對比懸殊而敗多勝少，喪師失地損傷慘重，但仍獲得了台兒莊大捷，第三次長沙會戰大捷，崑崙關大捷等一系列重大戰役勝利。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次年1月蔣被同盟國推舉為中國戰區最高統帥，應駐緬英軍請求，派遠征軍兩次入緬甸支援盟軍對日作戰。第一次入緬取得了仁安羌大捷，解救了處於絕境中的英軍；第二次入緬連續贏得胡康河谷戰役、孟拱河谷戰役、密????攻堅戰、八莫南坎等戰役的勝利，迭克緬北重鎮於邦、瓦魯班、加邁、孟拱和密????：滇西遠征軍並於1944年5月發動反攻，強渡怒江，血戰松山，收復騰衝、龍陵、畹町等重鎮，不但將日寇逐出了中國領土，還協同盟軍收回了緬甸大片失地。戴安瀾將軍殉國前曾有言曰：“此次遠征，系唐明以來揚國威之盛舉。”的確，赴緬遠征軍以上萬將士的生命，換來了整個亞洲戰場上具有戰略意義的重大勝利。

正因為此，中國在苦戰八年贏得慘勝之後，國際地位空前提高，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中國作為“戰勝國”蒙受的奇恥大辱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照。中國不但獲得了自鴉片戰爭以來第一次對外作戰的全面勝利，收回了喪失50年的台灣澎湖和喪失14年的東北，而且成了聯合國的發起國以及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獲得了在聯合國開幕式上首先致詞以及在聯合國憲章上首先簽字的殊榮。列強競相宣布廢除不平等條約，放棄在華特權。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第一次得以與列強平等的身份出現在國際舞台上，甚至作為世界領袖之一參與管理全球事務。無論是中國還是蔣個人，都在此時到達了最輝煌的頂點。

（六）內戰。國共和談破裂後，國府恢復了剿共平叛戰爭。八年抗戰本已導致國家經濟破產，新的戰爭更促進了民生凋敝，國統區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吏治腐敗，蔣迅速失去了原來支持擁戴他的人民的歡心。再加上蔣的一系列戰略決策和指揮錯誤，以及共諜的大規模滲透，國軍首先在東北被蘇聯武裝訓練的共軍殲滅，接着又相繼在徐阜會戰和天津戰役中失利，致使國軍基本主力喪失殆盡，蔣不能不黯然去國，率領殘部逃往台灣島。

（七）治台。國府播遷後，蔣吸取了中共利用民主搞“合法鬥爭”顛覆政府的沉痛教訓，厲行黨禁報禁，鐵腕整肅共諜、台獨分子以及異議人士，部分剝奪了公民的政治權利，實行了為台獨分子至今醜詆不已的“白色恐怖”。

但與此同時，國府特別是蔣自己也檢討了過去忽視民生的錯誤。國府非但沒像中共那樣剝奪人民的財產、生產資料資源和經濟自由，而且千方百計鼓勵扶植人民自由創業。國府更在台灣實行了和平土改，由國家出面收購地主的土地，再把土地分配給無地或少地的農民，不但保證了耕者有其田，而且造出了一個資本家階層，推動了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轉型。國府還堅持學者治國的優秀民族傳統，以海歸專家管理國家政治經濟事務。在這些人的策劃下，國府確定了國民經濟的發展方向，謹慎明智有效充分地使用了美援，促成了資源貧乏的台灣的經濟起飛，並進行了所謂十大建設，使得台灣初步進入了發達國家的行列，變成所謂亞洲四小龍之一。

更重要的是，蔣介石在國家層面堅持一黨專政的同時，卻在地方實行了民主普選，早在50年代便開始實行縣市長的直選。台灣後來民主化如此順利，我看與這民眾參政訓練分不開。

以上就是蔣公一生業績的簡略總結。下文當評論這些業績的功過是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