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民工崩潰

《新聞調查》的《“解謎”民工荒》，我是昨晚重播時看的，今天又到
央視國際拜讀了文字稿，圖象更兼文字，我的觀後體會：官商媒學共襄
“民工荒”。
如此體會與“解謎”路徑是相悖的，“解謎”者說，“民工荒”“根本
性的，還是利益的驅動。現在已經有了更多的讓他選擇比原有的生存條
件更好的機會了，機會更多了。”
《“解謎”民工荒》“出鏡”的有名有姓的採訪與被採訪者大約有10人，
其中，有“民工”身份烙印的超過一半，此外，便是某勞動局就業中心
主任，某公司經理，某大學教授，以及《新聞調查》記者柴靜等，官商
媒學濟濟一堂。
“廣東省東莞市，是我國著名的打工之鄉”，柴靜的採訪在此展開。看
過幾次柴靜的《新聞調查》採訪，印象中，沒有如《“解謎”民工荒》
般輕鬆愉快以致笑語盈盈的，我很不解，難道因為柴靜面對民工問題而
且到了“改革勝地”？
柴靜重點採訪的“民工”代表是薛氏父子，父親薛志文十年前來到東莞，
“在廠里做保安，一個月是600塊錢，加班算起來是700多塊錢。”十年
過去，薛志文的兒子薛海林來到東莞，先在製衣廠做雜工，“300元的底
薪，加班費（每小時）1塊2毛5，一個月加班下來六七百塊錢”，後在家
具廠當油漆工，“晚上12點下班，像它這個那麼髒那麼累，你12點下班，
加班費一小時8毛錢”“油漆噴到臉上，戴着口罩，戴兩個口罩鼻子上還
是黑的那麼髒，衣服全部都是油漆，髒得要死”“每月可以拿到800元的
工資”，薛氏父子的對比不知與改革開放顯著成就有沒有關係：“父子
倆在東莞打工，時間相隔十年，工資水平卻基本沒有什麼變化，而這十年
間維持這個城市基本生活水平的標準卻漲了很多”“民工的收入不僅沒有
增加反而有所降低。”
《“解謎”民工荒》頻繁出現謎一般的數字，比如，12小時，比如，18-
25歲。在東莞市厚街鎮勞務市場登記的“缺工的製鞋、玩具、服裝、電子
和家具製造等勞動密集型產業”企業“至少有幾萬個”，它們需要的“民
工”全都關涉這些謎一般的數字。與12小時相關，“休息多長時間？……
中午就一個鍾”“上廁所，它是規定10分鐘，然後我超時間兩分鐘他罰我
20塊錢”；與18-25歲相關，“招工的工廠只要年齡在18-25歲之間，能
夠提供身份證者。”
為謎而迷的原因很簡單，比如12小時，我們有八小時周五工作制，我們有
勞動監察部門，我們有《勞動法》，我們以人為本，我們依法治國，我們
“三個代表”，可為什麼東莞市“大部分廠都是那樣，最少也有12個小時”
呢？比如18-25歲，有無用工歧視，國有企業為什麼不照搬照辦呢，國有
企業能嗎敢嗎，而民企外企為什麼能，為什麼敢，就因為要驗證民企外企
機制靈活、充滿活力、投資回報高？
想了一下，《“解謎”民工荒》很多情節重現了《包身工》的影子（某些
情節更甚，諸如“40個人一個房間”之類），或許，在《包身工》裡能夠
找尋到謎底。
可濟濟一堂《“解謎”民工荒》的官商媒學顯然是鄙夷《包身工》。針對
“工資水平卻基本沒有什麼變化”，經理解釋：“作為一個投資者，或者
是一個老闆要照顧的項目很多，我們目前有接近一萬個人，你（每個人）
加一塊就變成一萬了，你加十塊錢就變成十萬了……”記者附和：“企業
給我們算賬算得很清楚，我給一個民工一個月增加不說多了一百塊錢，我
一個月付出去的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成本，沒有企業家會願意白白地
花出這筆錢。”教授深究：“跟上一輩相比的話吃苦耐勞的精神方面有一
些需要改進的地方。因為在目前情況下，如果他不能夠儘快地改變他這種
民工的身份的話，我相信還是非常需要吃苦耐勞的精神的。”主任贊同：
“一直這麼低，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它（企業）也能夠維持下去，
從另一個的角度來說也是這樣，如果它不能維持下去的話，我不用說他可
能就要調整。”
一毛不拔的經理能夠算出不算進，幫閒的記者能夠哀嘆老闆們“白白地花
出”，教授能夠鼓吹“民工”勿忘烙印逆來順受“認命”，全賴主任代表
的官方認定公然“維持”着的“包身工制度”，其剝削與壓迫是合理的、
科學的。優越自得的官商媒學一個鼻孔出氣，異口同聲：當不了老闆，做
不了記者，成不了官僚，升不了教授，那麼，“白白地”流汗乃至流血，
被殘無人道的奴役與驅使，活該倒霉。
於是，“18-25歲”每天“12小時”“幹了兩年多很少有休息”活該倒霉
的中國人，科學合理地水深火熱着。而趾高氣揚的官商媒學則在中國如魚
得深水，火熱地滋潤着，其生態與每天“12小時”“幹了兩年多很少有休
息”毫無關係，其八小時內外的生活是吃苦耐勞水深火熱者不敢想象的，
比如，F1與NBA；比如“感動中國”和“影響中國”；比如湖北的實踐，
《湖北貧困縣花千萬建辦公樓》《湖北最大侵吞公款案犯伏法 曾在澳門
賭輸數千萬》，比如本省的理論，《成都貪官受審 辯稱不受賄會被追殺》
《南充原副市長李斌：過節收錢不是受賄》……
兩年前，寫過帖子《旁觀中國崩潰》，直面官商媒學忘我地《“解謎”民
工荒》，我醒悟到，官商媒學撐持着的中國是不可能崩潰的，即便崩潰，
也不過中國的農民、中國的農工崩潰，農工聯盟的崩潰無礙中國之官商媒
學狂舞高蹈。而《“解謎”民工荒》結尾證實了我的判斷，受“利益的驅
動”，不吃苦不耐勞，好高務遠，民工們咎由自取，“民工荒”官商媒學
並不慌，“在東莞市一些企業持續出現用工短缺的時候，內地開始不斷有
一批批新的打工者被組織來到東莞”……
七十年彈指一揮間，“沒有光，沒有熱，沒有溫情，沒有希望……沒有人
道”（《包身工》），說的不是跨世紀的中國，更不是撐持着中國現在與
未來的中國的官商媒學，說的不過是“不能夠儘快地改變他這種民工的身
份的”的正在崩潰着的中國的農工。

2004.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