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生命最高機密----東海客廳論性天

余東海

物質、生命運動的動力是什麼？黑格爾言：“矛盾則是一切運動和生命力的根源；事物只因為自身具有矛盾，它才會運動，才具有動力和活動。”(黑格爾《邏輯學》下卷，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66頁)

東海曰：此言不究竟，把 “矛盾”換成“太極”就究竟了。陰陽矛盾統一的太極，也是世界的本源，物質意識都是派生的。世界是太極的世界，世界的真正統一性在於它的太極性。

太極堪稱宇宙生命最高機密。這個機密一旦破解，一切問題包括生死問題都不是問題。然而這個機密又是最難破解的。例如，說天道無限或不難理解，說性無限，一些名家高人茫如墜煙霧。

曾有高人言：天道大太極，本性小太極。東海齒冷之：太極豈有大小？現象當然有大小，故可以說，人身小宇宙,宇宙大人身；性與天道是本體，本體形而上，豈論大小？豈有大小？只能說，宇宙一太極，物物一太極，一即是多，多即是一。不解此語，不能入室也。佛道之室亦不能入，遑論儒家。

對於太極這個一，佛道兩家也有所悟。老子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老子》）佛教有一個著名的問題：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東海曾答：一歸萬法。曾以“萬法歸一，一歸萬法”為上聯，欲配一下聯而未得。一歸萬法，也可以說，一生萬法。但佛教是不許這樣說的。在第一義上，佛教只能說不生，不能說生生。

唯有儒家才說大生廣生天行健。

太極乾坤並建而乾元為主。唯有執得乾元，才稱得上執大象。老子自稱執大象，其實所執非全象。雖然得乎道，未得道之全。老莊相比孔孟，道家相比儒家，仁智勇皆不足，不夠剛健中正和自強不息，不能克己復禮和制禮作樂，沒有王道追求和大同理想，根本原因在此。

太極於人為本心。心有意識心、潛意識心、良知心之別。意識心包括善心和不善心，即習心習性。良知心則為本心本性，於天為一。

善心可以一分為六。除了孟子的四心，還可以補充二心，一曰自由之心，一曰利己利他之心。這也是人皆有之的。加起來為六心，都是良知的直接作用，是良知的發而中節。注意，良知於人類為本性，於天地為本體，是超越六心的。不明白這種超越性，說性天無私有私，都是鑿空妄論，分別妄計。

關於心性，從容廳友言：“乞憐外神的，其心思一般都是很粗糙的，只順着對象向外撲，推而極之，附在一個想象的超絕人格神以為皈依，此實虛妄。若對自家心性如實而觀，如如相應，當何發現無窮奧義。心性不是一個平面，而是一個立體，其最高層次與天不二，但對心思粗糙者而言，此理確實難解，就只能把低層次的心當作心之全部，進而乞求外神垂憐，此皆學不見道。”

此言得矣，非不見道者所能言也。

秋莉廳友問：“沒有外在的上帝，自然規律是誰制定的？生物的基因密碼程序是誰制定的？”東海答：可以說，就是上帝制定的，但這個上帝不是外在的，而是即外即內、不外不內、不可思議的，就是天道。《詩經》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天道創造萬民萬物，各有其法則規律。這裡的天就是太極，自然萬物包括人類生命皆資之以始、資之以生，自然規律和基因密碼程序當然也以之為本。因為一歸萬法，太極在自然萬物中無所不在，故可以如真男廳友所言，自然界的規律也是自然界自己制定的，就像人類社會的法律是人制定的一樣。

否定作為天道的上帝外在，並非否定神的存在。秋莉廳友問：“另外空間存不存在？佛道神存不存在？儒者持否認態度嗎？所以持否認態度的還是儒者？”東海答：神仙菩薩鬼神都可以納入神的範疇，子不語怪力亂神。注意兩點：一、子不語不是否認其存在，聖經包括易經都承認鬼神的存在；二、神仙菩薩鬼神都屬於現象，這些現象無論是否存在，都不影響昊天上帝的非現象性、非人格性。

從容廳友言：“中國由有人格神意味的上帝（此上帝其實也不同於沙漠一神教的陡斯）轉向體證內在的無限心，乃是一種飛躍，孔孟正是此一飛躍之關鍵。人若未見心性之實，未得如實觀，才會乞憐於外神。只是眾生根器不齊，姑以神道設教，以作一時方便也未嘗不可，但若曲解經典，混亂道脈，則是悖逆天地，瞎人眼目了。”東海曰，此言不錯，唯有必要說明，“神道設教”的正義是以天道設教，宗天而教，並非以人格神設教。宗神而教，非儒家正道，君子不為也。

從容廳友又言：“中國傳統的昊天上帝，說穿了就是天人不二之天的擬人化表達。即使孔孟之前，未把此理說清楚，但也未實化為絕對超絕的外在人格神，所以說只是虛擬的人格化，不是實有的人格神。孔孟迄至宋明，把此理說的越加明朗。嚴格說並不是背離西周的昊天上帝信仰，而是把上帝的內涵說清楚，說清楚了天不外是人的本心本性，是人內具的無限心。”

東海曰：其實孔孟已將此理說清楚。作為諸經之王的《易經》說得最清楚。某些名儒重將人格賦予昊天上帝，原因就是不明易理未能上達。

對於性天，信仰即士君子，上達即聖賢。聖賢君子作為得天獨厚的人間精英，又是天道最偉大的成就。從容廳友言：“最高的道不是抽離於人的存在，人本身就是道的顯現，人的行為本身就在人參與這個道，人本其承於天道的良知而行，就是成全天道，天道生化的最大成就，就是出現了一些能自覺踐行良知的人。”

從容廳友又言：“見性即見道，蓋人之本性無遠弗近，無有封限，與絕對而普遍之天道為一。”性即天道，此之謂也。

又言：“東方儒釋道三家雖不承認有創造、主宰、控制一切的人格神，但相信人的生命超升後，有大功德利益於世，聖賢仙佛皆絕對真理之人格顯現，堪為禮敬，但不是絕對主宰。大道自身堪為絕對，但大道不是外在地決定主宰人類，人的一切行為進退皆在道中，人的行為就是參與大道運行，與道合一就是肉身成道。”

然哉然哉，極是極是，吾無間然矣。道及高處，從容廳友精言微語字字珠璣，當世罕聞，大快吾心，最得吾心，堪稱客廳形而上學第一。若是王道政治，這樣的境界當可勝任三公之位。唯其學憾未能貫通政治和制度，於王道大義似略欠思索，盡精微極高明而未能至廣大，惜哉。

大道無虛，至真至實。道學是至真至實的學問，是生命實踐的學問和刀鋸鼎鑊的學問，歷代聖賢君子都是拿命去做的。故有沒有道，得不得道，是否真得，是不可能作假裝虛的。得乎道者，想瞞都瞞不住。

蓋得乎道者，必有其言，必有其行，必有其相應的智勇，甚至態度儀容都有所表現。孟子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聲色業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這些都是不由自主的，勃勃不容已的。

欲得乎道，信解行證相輔相成，歸結於證。證道離不開理論和言辯，但又不能完全依賴於言辯，還需要信奉、踐行和修養。踐仁行義修身養氣，不斷培養道德內力。不智不勇缺乏浩氣，連士君子都成不了，遑論上達。所以，若不能實實在在地踐行和持之以恆地修養，無論怎麼言辯，終究是蒸沙作飯和空論虛談，於人於己，皆無裨益，徒然浪費時間精力而已。

數千年來學儒者眾，雖然成德成聖者不少，但比例還是很低的。多數儒生，並非為己而學，於道實無所得。這種人平時大言炎炎，貌似頭頭是道，但經不起一點點誘惑和考驗。一旦面對貧富貴賤的選擇，或面臨安危生死的關頭，無不智勇雙缺，原形畢露。今之學者為人，此之謂也。

這種人無論學問怎樣淵博，永遠不可能明心知性，終身沒有上達之望。當然，話說回來，只要是儒生，多少有一些儒學修養和道德底線，也是不錯的。只要天下有道，完全可以做一個善人正人，利民利國利益天下的人。

2022-4-14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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