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有多少愛可以胡來?

文/ 白鴿子

《蝸居》，聽這個電視劇的名字已經很久，卻一直提不起情緒去看。一來，最近對許多人事物失去了探索的興趣；二來，身邊要去關注的細膩美好的人事物太多太多。比如：期待與一群陽光朝氣的大學生相聚冬令營；再比如：將過去積壓的舊衣從櫥櫃裡翻出來，清理、歸類，讓每件舊衣述說一串沙灘上的足印；比如：天空飄起了雪，風颳過的屋頂象童話，向窗外望去心情象太陽底下的雪那麼透亮耀眼；再比如：陪可愛的媽媽一起慢慢變老，從她煮得香噴噴的烏賊燒肉里，感受童年關於過年和團圓的幸福記憶。

上周偶去博友院子裡閒逛，讀到一則精彩的影評《有多少愛我們可以承受》：這個片子最大的看點在於真實，我們總能在其中找到些自己的影子。這種真實讓我們吃驚，甚至讓我們感到恐懼，聖經里說：“我們都是一台戲，演給天使和世人看”。我們不過是看着別人演自己，而如今發現這樣的具象表達，或者我們一切形而上的愛恨情仇，如今都道成肉身的顯現。在這種表達或顯現中，我們吃驚的發現自己卑鄙、無恥、愚蠢、蒙昧、驕傲、遲鈍......。這種發現有點像孩童時候見到鏡子一般，欣喜中帶着恐懼，懵懂中帶着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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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後，忽然想起了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不可承受之輕”。海藻終而為自己的輕承受重的代價。宋思明用輕的方式來表達重的含義卻終而失敗。海萍、蘇淳懵懂中不去解讀輕與重的話題，努力的過日子。我們常提起的愛情，或放在懸崖上觀摩，或放在手上揣摩。我們在愛情中殘喘、掙扎、尋覓。然而，有多少愛，我們可以承受？

讀完這篇影評，不期然地就有了一種動力，從自己舒適的小窩鑽到別人的蝸居，用耳朵和眼睛去體味、把玩。沒想到，這一把玩差點惹火燒身。35集電視劇，六零七零八零後三代人的愛恨情仇，幾乎沒有賺到我一顆眼淚、一點心動，卻在大結局中因着宋思明佇立女兒房間門口失聲痛哭，惹得我頓時介入他的情感世界、久久無法自拔。

 

劇中宋思明解決問題的自信與能力、對於生命的感悟領會，出入官場與商場、出入妻子與情人臥室的雙面人生、雙重人格，仕途、生命終結前對家的眷戀、對情人的厚待，將一位六零後成功人士刻畫得出神入化。借着他駕御事業與情感的男性魅力，作家六六將官商勾結的驕奢淫侈與中年婚外戀，推崇到極致惟美的境地。

根據網絡新聞，《蝸居》將宋思明的扮演者張嘉譯迅速捧紅。張嘉譯一躍成為繼《來來往往》濮存晰之後，第二位內地“師奶殺手”級男演員。劇中宋思明這個角色贏得90%觀眾的青睞，80%為女性觀眾。一些女性觀眾毫不遮掩地宣告：如果我是海藻，也同樣無法抗拒宋思明。似乎大家忽略了，他珍惜海藻給他的第一次，根本不是海藻的第一次；他聲稱視海藻為心頭的珍珠，要她離開深愛自己的小貝，回到家中卻和妻子翻雲覆雨，隨後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會和你離婚，你想也別想。這樣一個矛盾綜合體，照許多國內網友評價，基本“負責任”，按西方俗語評價是典型double-standard雙重標準的人。怎麼會引起一個時代女人的狂熱崇拜呢？他對兩個女人的愛，到底是FALL IN LOVE WITH LOVE愛上了愛，還是從頭到尾只愛自己？

演員張嘉譯說：一個反面教材卻受到那麼多人的喜歡，面對這個問題，我也挺迷茫、困惑的。宋思明是個矛盾體，他有優秀的、值得欣賞的一面，比如重情義，還有不犯錯誤的傳統男人所具備的一些品質；但冷靜下來思考，他是有讓人痛恨的一面的。表現一個反面人物身上的優點，就能引起這麼多的關注，我不知道這是社會道德觀的悲哀，還是當今社會男人的悲哀。

《蝸居》從劇情設計上似乎以海平海藻姐妹兩人為主線。海平蘇淳夫婦，典型崇尚個人奮鬥的七零後，為了給下一代最好的安身立命所在，不惜淪為房奴。海平視妹妹海藻為己出，對母親說這個妹妹是我要的，對大學畢業謀職無門的妹妹說：只要有我吃的絕不讓你餓着。如此義不容辭的姐妹之愛，怎能不叫人動容？萬萬沒想到，正是這種互相委身的姐妹情誼，在海藻小貝這對戀人之間，築起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牆，投下一道難以挪移的“第三者”的陰影，為日後海藻知恩圖報、義無返顧的情結埋下禍根。

痴情絕對的小貝永遠無法明白，在海藻心目中，姐姐是她的母親、是她想要盡力討其歡喜的“神”。為了讓姐姐快樂，海藻可以推遲婚期、甚至可以不以婚姻為同居的終結方式。

如果說男人一輩子希望有機會拯救一個落難的女人，而女人希望被一個騎士拯救，那麼這個世界便不再只有受害者、施暴者，更值得一群偉大的凡人寄居；那麼人類的身體不再只有情慾，更值得承載精神與靈魂對愛與滿足的渴望；那麼蝸居里不再只有必然衰殘的軀殼，更值得人們用之傳遞生命。這，就是男人在上帝之外，為自己和自己所心愛的女人賦予的生命價值。

於是，宋思明的出現，給兩個女人帶來被拯救的機遇。海藻想要幫助姐姐的迫切，在小貝那裡遭到呵斥與憤怒的冷遇，卻在宋思明聰明地傾聽、人生感悟的點撥指教里，瞬間得以滿足與升華---

我告訴你，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大問題。人這一輩子，有許多困擾是無法解決的，比方說生老病死，比方說眾叛親離，比方說鈎心鬥角，比方說不再相愛。所有的這一切，都比房子啊，鈔票啊要嚴重得多。

一席話道出權勢金錢間遊走者，說不出的那份心虛。BMW，BOSS MONEY WOMAN，是所有凡人追求的成功，宋思明以為剩餘的空間，靠女人，哦不是，靠調動前兩者的強勢贏取女人，人生圓滿便唾手可得。這卻應了一句神學教師的格言：在基督之外沒有安慰。女人能給男人什麼安慰，無非是情話綿綿中為他們傳宗接代。80後的海藻，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她自然不能免俗，用孩子維繫宋思明對她激情的熱度。

因此當宋思明貪污事發，被公安追堵；當他得知憤怒的妻子找海藻傾泄嫉恨、海藻面臨流產，火速趕往醫院路途中得知孩子死亡、海藻子宮切除，他頓時萬念俱灰。當他的雙手漸漸從方向盤撤出，我忽然一陣心疼、淚如雨下。聖經說：人若賺得全世界，卻賠上自己的性命，有什麼益處呢？如果，如果他將操控權交給上帝多好！他把愛的方向盤還給上帝多好！宋思明慘死的瞬間，我恍然看見了放棄與放手的微妙差別--

放手，是放開自己緊緊抓牢的手，握住上帝祝福憐憫的手；放棄，是靠自己主動終結生命、前途、事業與情感，將上帝推到這一切之外，只允許真理被動、被支配，仿佛真理已死。

話劇《有多少愛可以胡來》裡有則經典的故事：傳說上帝把一對翅膀分別放在了男人和女人的身後，他們之後找到彼此，相擁才能飛翔。人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保護好自己後背的這隻翅膀，誰也不希望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是折翼天使。 

有多少愛可以胡來？有多少愛可以承受？但願，我們都可以展翅飛翔，不用從高空墜落，在破敗的蝸居一角，收拾四處飄零的羽翼、修補滿地折斷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