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是在上帝面前犯的——讀《祁克果的人生哲學》
范學德
1。沒有自我的人
祁克果(1813——1855,名字又翻譯為克爾凱戈爾,基爾克果)是哲學家,又是基督教大思想家。謝秉德先生翻譯的《祁克果的人生的哲學》一書,匯集了祁克果的六部論著。該書收入“基督教歷代名著集成(第二部第二十三卷)”,由香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出版,到如今,已經四十多年了。收入這部書中的前三部論著是《今日的時代》,《我著作中的觀點》和《致死的疾病》,我曾一讀再讀,愛不釋手。我當然不信祁克果的話句句是真理,但他激勵我思考,讓我勇於面對自己心靈中的黑暗,這已足矣。祁克果屢次說過,他的整個寫作事業“同時即是自我教育”,這應當成為我的座右銘。
多年來我一直認為我的自我意識是蠻強的,周圍的人也大都這麼認為,但按照祁氏的思路,並非如此,實際上它並不發達,或者說很不發達。自我意識並非一個赤裸裸的自我而已,它與上帝意識直接相連,在天人,人我和物我的關係中反思自身。可是,多年來,我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知道天國在我心,更不明白靈魂中潛伏着惡魔,何論自我意識!
人是有靈性的,他心中有永恆的因素,這就是祁氏所謂的上帝意識。這也是他論述自我的根本之點。無論人是否承認它,都無法從心中除去它。無論人們用什麼名字來表達它,都將以它為人生的基點,只是有真假之分而已。當然了,不信上帝的人也能事業成功,積賺金錢,家庭美滿,諸事順利,但是,“從靈性的意義說,這種人沒有自我,沒有一個為其值得冒險一切的自我,沒有一個在上帝面前的自我;他們只是自私。” (注一)
一個人若不相信上帝,那麼,他就無法知道我從哪裡來,失去了根,或者說,他就必須承認我是從虛無中來,結果也是一樣,他還是失去了根,因為虛無就是沒有根。同時,他也不能知道我將向何處去,於是就絕了歸宿,或者說,他要去的那個去處,本來無“處”,是絕對的空虛,完全的毀滅。在這兩個虛無之間,他執意走自己的路,但那只是死路;他渴望成為他自己,但這個“己”或者“我”卻是水中月、鏡中花,表面上實實在在,但卻無根無底,並且到頭來卻都化為空虛的空虛,從而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那個本來就沒有的虛幻的自我
在祁克果看來,自我是在上帝眼中的自我。因為人本來就在上帝的目光中,上帝一直注視着人,只是人閉着眼睛,不去面對上帝的目光。人的自我意識中包含了衡量自我的要素,或者是以父母來衡量自我,或者是以他人、國家和社會來衡量。衡量自我的標準越高,自我意識也就越高。但唯有以上帝為標準,自我才進入了永恆之中,而那本來就是他所在也應該在的地方。人的標準是神,而不是人,人“衡量自我的標準越高,自我意識也就越高;那麼一旦以上帝為衡量的標準,自我的價值就無限地加重了。人越感覺上帝,就越有了自我;越有了自我,就越感覺上帝。只有當那自我覺得自己是於上帝面前之存在,只有那時這自我才是無限之我” (第147頁),同一個道理,“人對基督的意識越多,他自己的自我也就越多,其本身在本質上也是什麼。” (第180頁)
這的確美妙!反過來,人若是以他人為標準,無論他怎麼自視甚高,無論哥兒們怎麼彼此吹捧,但 “他們對自己終不免看得太卑微,那就是說,他們不認知自己是靈性,是具有一種絕對價值;他們的自高不過在於與別人相比較” (第110頁),而這一個比較,也不過是半斤對八兩之比,比來必去,也比不出什麼名堂,說白了,脫不了一個“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