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上帝跟我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想看一場庸人自擾的好戲。我們這個侃友“俱樂部”，居然被公安局給盯上了，兩位戲劇學院的男生被分別叫去談話，而我這位主要男性“會員”卻依然逍遙法外，難怪Sharon 對我的身份產生懷疑。看來，我得做個識時務的俊傑，不要坐等公安來找，趕緊縮回到原來的生活小圈子裡去！

80年代初，改革開放如火如荼，國家砸重金從國外引進科研和教育人才，同時也告誡國人，對「外賓」要內外有別。當時，“境外敵對勢力”這個名詞還沒發明出來，但在公安人員眼裡，每個老外都值得懷疑。殊不知，這傷害了不少老外的感情，因為他們來中國大多是因為喜歡中國，或膩煩西方世界。可不，Lisa 酷愛中華文化，Sharon 是虔誠的馬克思主義者。公安人員哪能搞得懂這些複雜的情結。

已經有兩個禮拜沒去妹妹那兒串門了。在大海里游泳慣了，回到游泳池是很壓抑的。我不能就這樣窩窩囊囊地過日子，再說了，妹妹們沒有我能過得開心嗎？當務之急，就是向她倆證明我是清白的—我不是告密者。急中生智，我翻出了幾張老照片，一張是我在家鄉的一個孤島上拍的，很像索馬裏海盜，另一張是和中學同學的合影，活像一群中東難民，再把我所有的照片連起來看，就像看三毛流浪記一樣精彩。

星期六中午。由於事先約好，Sharon 已經等在專家樓門口，門衛也沒要我登記。進門後，Lisa也在那兒，我把事先準備好的幾句開場白給忘了，但是我的眼睛是濕潤的。她倆也顯得很興奮。還是Lisa開門見山：“我們跟幾位老「中國通」聊起中國朋友遭公安盤問的事兒，他們都說這裡面肯定有線人，但是我們倆都是搞文學的，做不好偵探推理，再說我們也不想知道答案”。沉思片刻，我說，我有答案，而且非常簡單。於是，我講起了和樓下門衛的互動關係。

我雖然做學問差點，人情世故卻懂得不少，每次經過專家樓門衛處，我總會謙誠地和門衛打招呼，寒暄一兩句，還時不時地把家鄉帶來走私俏品半賣半送，深得門衛喜愛。所以，按照我的推理，門衛在向上匯報專家樓來客名單時，把我給“漏”了報了。我確信，這是唯一合理的推理，而且，只有天知、我知、門衛知！這真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句話Lisa比我更熟悉，只是她不知如何聯繫到中國實際罷了。

兩周不見，刮目相看。這回，我又成了妹妹的老師：中國人之間的人情世故，不是你們洋人能輕易領會的。還有那些中國通，看來還是嫩了點兒。說着說着，我掏出那幾張黑白照片，妹妹倆搶着先睹為快。在歐美國家，彩色照片在三十年代就已很常見，而我在七十年代照的黑白照片，對她們來說是很新奇的歷史資料。驚嘆之餘，Lisa提出能否送她一張照片做留念，Sharon也要來一張，這還用問嗎？喜歡哪張拿去就是！拋磚引玉，兩位妹妹也紛紛拿出她們的相冊。哇塞，她們的祖父母年輕時候的照片都是彩色的，花園洋房綠草坪，這不就是人間仙境嗎？

還有一個小插曲。因為我的名字叫波齊，Sharon 對漢字聲調總是拿捏不好，老是叫我「勃起」。我告訴她，千萬不要在中國人面前這樣叫我。聽了我的解釋後，妹妹倆笑得前仰後翻，連連說我的名字太可愛了，雖然讓中國人聽起來不雅，但翻成英文後倒挺有喜劇感：Great Erection [1]。這個綽號讓中國人聽起來莫名其妙，但英美人士聽了會浮想聯翩。可不，有一次我們去參加美國學生的晚會，一個白人男生聽到Lisa 叫我Great Erection，醋意十足的連連追問Lisa 這個綽號的由來。太有意思了，原來，白人男子對於白人女子和亞洲男人接觸也是蠻有牴觸情緒的。

之前的曬照片和思想交流，又把我和倆妹妹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快人快語的Lisa 忍不住告訴我她倆的最新秘密，原來在我來串門之前，她倆已經進行過無限循環的爭論：到底波齊是不是「間諜」？ 實在太累了，妹妹倆一致得出最後結論：即便波齊是間諜我們也喜歡他。Lisa 的率直，給了我一個明確的信號，我已經成了她倆不折不扣的男閨蜜了。

夏天到了，我們仨每個周末都到北京郊外遊山玩水，把北京的所有名勝都逛遍了。一個周末，我們帶着啤酒和美食，到郊外的一個水庫里游泳，倆妹妹的三點式泳衣吸引了不少眼球，潔白的皮膚配上鮮艷的泳衣，在陽光下格外鮮艷奪目。我是在海邊長大的，從小就在海里嬉耍自如，一口氣游上兩千米不在話下，中學時還幻想過游泳投奔香港呢！

這次游泳，使我第一次見到倆妹妹的身體，也是我第一次展示自己的胸肌。

次日，Sharon 要和我單獨談點兒事。她先是繞了半天圈子，我聽得一頭霧水。她不得不開門見山：

“昨天游泳回來後，Lisa 和我聊了一宿，她想不到，你的謙卑的服飾里，竟然藏着一個雄壯迷人的男人身體，她很想突破這朋友關係，進一步了解你，你覺得怎麼樣？”

我先是受寵若驚，平復情緒後，和Sharon開始了影響我後半生的對話：

“為什麼Lisa不直接跟我講”？

“因為她知道我也喜歡你，而且咱倆的關係更近一點，所以Lisa先跟我說。但是我是個講原則的人，在校師生之間是不應該談戀愛的。然而，Lisa認為在中國大學裡沒這規矩，但她知道，在中國搞異國戀你很擔風險，所以，萬一出什麼事，她隨時可以把你帶到美國去。她家裡很富有，到了那兒你首先可以衣食無憂，然後慢慢解決就業等問題。”

“那，我現在不做決定，等到我畢業後，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嗎？”

“我當然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證能帶你去英國，即使你去了英國，也不可能找到體面的工作，因為你沒有一技之長，英語只不過是個交流工具而已。我是個做學問的，早已做好過清貧生活的打算！”

愛情來得太突然了，還帶着殘酷的淘汰式選擇，我該怎麼辦？

=========================== 待續 ===================================

[1] “erection” 含 “建起”， “豎起”，“勃起” 等意思，英美人在日常談話時用這個詞通常指勃起。

[筆者利用業餘時間，陸續發表這篇紀實言情故事，與讀者分享這段帶着濃濃的中國特色的跨國戀情。很期待讀者的點評，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