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黃髮兒掘墳尋屍首

黃髮兒接連敗給石人兩陣之後，跳上海馬飛行器，匆匆地逃出一線天峽谷。任憑那個石人嘴裡喊什麼，他都無心再聽。他要馬上離開那個讓他傷心的鬼地方。他一路向 東，飛過崇山峻岭，心情從最初的吃驚漸漸地變得沉重，最後轉化為沮喪。在此之前他一直相信，當今天下除了師爺黑衣太尊以外，沒有人是自己的敵手。從他記事 以來，多少人倒在了他的雙劍之下。他怎麼也沒有料到，他竟然被一個從地縫裡冒出來的石怪打得落花流水。尤其是師爺贈給他的那雙心愛的紅寶石雙蛇劍，可以說 是鋒利無比，竟然被石怪的那把笨拙的長劍砍為四段！

他忍不住地瞟了一眼那雙殘劍，心裡一陣絞痛。他一發狠，把殘劍從身邊向後一扔，頭也不回地飛入黑雲迷霧裡。他想忘掉這些不愉快的事情，讓自己緊張的大腦鬆弛 一下。但是他的神經繃得緊緊地，怎麼也鬆弛不下來。他不時地注視着雷達屏幕，查看着有沒有敵方飛舟追上來。還好，沒有。

他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師爺對我這麼器重，我回去怎麼交代呢？”

一想到這些，他就惴惴不安。他不僅空手而歸，還帶回來一雙斷劍，這是多大的恥辱啊！更何況那雙劍是師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黃髮兒心煩意亂，禁不住罵道：

“從哪裡來的石頭蛋子，壞了我的大事！要不是他，我今天一定能捉住那兩個西域人。對呀，那個石頭蛋子說他是土智子？他要是土智子，那個墓穴里埋葬的又是誰？”

黃髮兒一拍自己的腦袋，心中暗道：

“我怎麼這麼糊塗！應該搞清楚那個墓地里埋的是誰呀？至少搞清楚了回去，總比現在空手回去強呀！”

黃髮兒把海馬飛行器身子一斜，轉了個180度 的大彎，穿雲度霧，一路又回到一線天峽谷。他在饅頭山附近兜了好幾個圈，見那裡空無一人，便徑直地把海馬飛行器停在饅頭山山腳土智子的墓前。在接下來的半 個時辰里，他硬是一個人，把幾百塊大大小小的砌墓石一塊一塊地搬開。一座整整齊齊、色彩斑斕的墳墓不見了，而代替它的卻是滿地的石頭。最後，黃髮兒失望地 發現，原來這是一座空墳！沒有墓道，沒有棺材，沒有屍體，只有一台噴氣升降器。黃髮兒怒不可遏，氣得臉也變了形。他惡狠狠地一腳踹在墓碑上，竟把那塊青石 墓碑踹成了兩截。

“混蛋！玩什麼花樣？害得老子白幹了一場！”

他一邊罵，一邊回到海馬飛行器里，頭也不回地飛出了一線天峽谷，奔藏虎山去了。

黃髮兒從小就住在藏虎山半山腰的石堡里。師爺好像很忙，經常在外奔走。不過，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看黃髮兒一次。每次來，他都給孫兒帶來好多禮物。黃髮兒最 喜歡的禮物就是師爺帶來的那些刀呀劍呀的。其中有北域馬刀、東域彎刀和中州大刀；有短劍、長劍、雙刃劍、單刃劍等等。師爺不僅帶禮物來，還把武功一點點地 傳授給他。每過一段時間，還讓他把學來的武功，在人怪身上試一試。黃髮兒的童年，幾乎是在刀劍廝殺中度過的。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練功之餘，帶上幾個手 下，到藏虎山谷的老林子裡追殺麋鹿。他常常騎在馬上，手操刀劍，吼叫着，追趕着。他不要立刻殺死麋鹿，而是要看到它們在精疲力盡中掙扎逃生的那種樣子。叫 他興奮的不是屠殺那一刻的快感，而是追殺過程的刺激！

黃髮兒在回藏虎山的路上，給師爺通報了一線天峽谷追捕的經過。師爺聽罷，沉默片刻，說他馬上就來藏虎山見他。

黃髮兒先到九頭蛇島，把海馬飛行器還給了在那裡等他的九頭蛇怪，然後換乘鯊魚飛行器，趕回藏虎山石堡。石堡大門開着，裡面有燈光。門邊站着兩個熊人，手裡持着高能槍，目不斜視。黃髮兒走進石堡，見師爺黑衣太尊坐在虎皮椅子上。黃髮兒慢騰騰地上前行了禮，面帶愧色。

“發兒，別泄氣。”黑衣太尊笑道，“不就是輸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來，到我跟前來。”

黃髮兒向前又走了幾步，站在黑衣太尊跟前，垂手侍立，不敢抬頭，低聲道：

“孫兒無能，沒有找到黃仲仁，還被那個石怪砍斷了雙蛇劍。”

“發兒，你坐下。”黑衣太尊沒有生氣，“慢慢地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人，能把你的雙蛇劍砍斷？”

黃 發兒見師爺沒有動火，便安心地坐下來，把事情的始末講述了一遍。黑衣太尊聽到那個石怪駕着一台六爪爬崖車，還說自己是土智子，也感到不可思議！後來聽說西 域那個白髮小子把黃髮兒當成了土智子，更是覺得事情蹊蹺。再後來聽到石怪手持一把古怪的長劍，把迎頭砍來的紅寶石雙蛇劍一擋，雙蛇劍竟斷成兩節的時候，不 免流露出吃驚的神色。不過，他很快就用言語掩飾了過去。

“發兒，”黑衣太尊道，“你確定，那個西域小子真的把你當成了土智子嗎？”

“是呀。他朝我走過來，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嘴裡一個勁地叫我，‘土智子，土智子’。”

“那個石怪說他是土智子？”黑衣太尊問道。

“是。他的聲音怪怪的，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墳裡面什麼也沒有？”

“除了一個升降器，什麼也沒有！”

黑衣太尊低頭沉思了片刻，抓着拐杖的手微微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抬起頭道：

“發兒，你幹得很好，師爺很滿意！”

“真的？”

“當然！把斷劍拿過來，讓師爺看看。”

黃髮兒一聽到斷劍，馬上像泄了氣的皮球似地蔫了。他慢慢地把那雙斷劍從背上抽出來，遞給師爺。黑衣太尊接過斷劍，從黑袍的兜里拿出一個放大鏡，借着燈光仔細查看着紅寶石蛇劍上斷裂的茬口。過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做聲。黃髮兒忍不住問道：

“師爺，看出什麼來了嗎？”

“從茬口上看，石怪的劍很不尋常啊。”

“不尋常？”

“雙蛇劍是紅寶石和黑刃鋼合成鑄造的，堅韌鋒利，已經是劍中之王了。可是你看這茬口齊齊的。說明石怪的那把長劍鋒利無比，也堅硬得很啦。”

“那怎麼辦？”

“你甭管了。我把斷劍帶回去研究研究。”

“是！師爺。”

黑衣太尊雖然口頭沒說，心裡已經想到了一種材料，它比紅寶石還要堅硬，是迄今為止太極星上最硬的東西。它就是產自上地幔的金剛石了。可是，既是有金剛石，也不一定能製造出這樣鋒利堅硬的神劍來啊。譬如說，那鋼材是什麼樣的？怎麼把金剛石和最好的鋼材融化混合呢？

黑衣太尊連夜離開了藏虎峰。

當晚，在南域那個神秘的黑雲台上，各處突然點起了簇簇鬼火。火苗像長舌似的在風中跳動着。一陣“轟隆隆”的響聲過後，天魔出現在黑雲台上。他把長袖在夜空中瘋狂地揮舞着。煙霧很快地籠罩了黑雲台。天魔用如刀似劍的目光，審視着台下的每一個人怪。

“我命令，”他的聲音空洞得嚇人，“把守好你們的洞穴，別再叫敵人鑽了空子！”

“是。”人怪齊聲道。

“老貓留下，”天魔道，“其他的都回去。誰要是誤了我的事，決不輕饒！”

人怪們都知道太尊說一不二，做的比說的更狠，誰都膽寒！他們唯唯諾諾，退下黑雲台，消逝在漆黑的夜幕里。天魔做了個手勢，叫虎人衛隊也退下。台下只剩下貓探長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那裡，身子微微地抖動着。

“站好了！看你那個熊樣！”天魔厲聲道。

“是，太尊。”貓探長伸直身子，強打着精神。

“黃仲仁的身世打探得怎麼樣了？”

“有……有消息了。”老貓有點結結巴巴的。

“說！”

“探子說，黃仲仁不是他爸爸的親兒子。”

“屁話！誰不是他爸爸的？只有你們才不是爸爸親生的！”

“太尊罵的是。他就不是黃伯升的親兒子，他是撿來的。”
“撿來的？從哪裡撿的？”

“千里雪山。”

天魔聽了半晌沒有做聲。貓探長等待太尊問話，見他許久沒有言語，濁霧中又看不見他的表情，越發慌了神，禁不住雙腿彎曲，又抖動起來。

“千里雪山什麼地方？”天魔突然開口問道。

“具……具體地點還不……不清楚。”老貓又結巴了。

“叫他們搞清楚！別糊裡糊塗的。不光是具體地點，還有誰是他的親生父母！”

“遵命！”

“滾！”

貓 探長巴不得早點兒離開黑雲台，誰知道哪天不小心就會一命歸西了！雖然他們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但是，他們的命也是命呀！他不想像守黑水河地牢的那些熊人和鳥 人似地，被燒死在黑雲台旁邊的萬丈深淵裡。他不僅要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且還要在活着的時候好好地享受享受。他馬上想起了灰石洞的尖嘴狸和藏在尖嘴狸 那裡的一壇黑油老酒。

天龍七號飛過了千里斷谷，又飛過了苦海。最後降落在東臨島山巒之間的空地上。天仙子用了藥，又休息了幾個時辰，已經好多了。她看見了自己熟悉的山水林木，禁不住高興地對土智子道：

“你看，那個是翠花山，上面有羚羊、麋鹿、獼猴。那邊的那個丘陵是五花丘，上面有五種花，好看得很。”

天仙子似乎忘記了傷口的疼痛，一股腦兒地把周圍的山水介紹給新來的土智子。土智子見這裡與中州不同。除了藍天白雲、清山秀水以外，到處都是寬葉植物，聽說結 的果子又大又甜。天仙子羅列出這些水果的名字，土智子沒有聽說過幾個。令土智子更加吃驚的是，這兒除了許多丘陵以外，竟然不見一處房舍，仿佛是一個沒有人 煙的地方。

“人住在哪裡呀？”土智子問道。

 “就在那裡。” 光亮子搶先道。

土智子朝着光亮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座座大小不等的山丘，上面長滿了各色野草野花。乍一看，還以為是自然形成的。其實仔細看就會發現，那些花草分布得太整齊了，似乎有人工種植的痕跡。

“沒有房子，人咋住？”土智子問道。

“住在山丘的裡面。”光亮子笑道。

“山包子裡面咋能住人呀？”土智子道。

“那不是山包子，”天仙子道，“那是‘環保山莊’，外面像一座丘陵，裡面是……”

“裡面是住家，”光亮子急不可耐道，“冬暖夏涼，可舒服啦！不光節能，還能保護環境呢！”

“你是說和我們乾唐人住的窯洞一樣?”土智子道。

“噯，還真有點兒類似呢。”光亮子道。

“‘環境衛士’要是看見了這些‘環保山莊’，”土智子道，“肯定會十分高興！”

“聽說天尊們打算請‘環境衛士’來西域參觀交流呢。”光亮子道，“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是在東域，還是在南域。”

“你是怎麼知道的？”天仙子問道。

“對不起，師姐。無可奉告！呵呵呵。”光亮子調皮地答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天仙子笑道，“你呀，鬼鬼祟祟的。準是又偷聽了哪個師尊的談話。”

光亮子做個鬼臉，不置可否。

天、 光、土三人走在山丘之間的小路上。清風徐來，馨香撲鼻，蝴舞蜂飛，山花爛漫。鳥兒鳴叫着從頭頂上飛過，花瓣兒不時地飄落在臉上身上。白雲圍繞在不遠處的翠 花山上，像美人身上的白色裙帶。西域的這種景致，讓土智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全新的自然美。一種把人類自己的存在，溶化在自然的背景裡面，而不是凌駕在自 然之上。這讓他想起了‘環境先生’柯爾森在半崖洞的報告。那個報告裡有幾幅人與環境的漫畫，其中的一幅叫‘天人合一’。它所描述的和這裡的情形幾乎完全一 致。

他們又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個斜坡。坡上開滿了鮮花。花兒被淡淡的薄霧籠罩着。在夕陽的輝映下，四處飄飄渺渺，如同仙境一般。

“那是啥地方？咋那麼美！”土智子問道。

光亮子扶着受了傷的天仙子爬上了一個斜坡。

“是我師傅的‘東臨書院’，”天仙子道，“我就住在那裡。”

他們轉過一座丘陵，來到一處。一邊有條小溪，溪水流在青石之間；另一邊有一面陡峭的山坡，坡上有花草石塊；山坡上有一座大理石門洞，半掩在花藤之間。門洞上面有四個大字：“東臨書院”。這四個字很特別，並不是人工雕刻的，而是用大理石里的暗色晶脈連接拼湊成的。

進了書院，土智子驚奇地發現。這個丘陵下面的巨大院落，原來並不像洞穴那樣黑暗。落日餘暉從坡上數不清的天窗里投射進來，把書院裡面照得亮堂堂的。

“咋建得這麼別致！”土智子道，“外面像山丘，裡面不是丘陵，是山莊。”

“順着山丘走勢建的，”光亮子道，“頂部和四周開了好多窗戶。在沒有窗戶的地方鋪上土，種上花。時間一長，就變成這樣了。”

“太好了，”土智子道，“‘環保山莊’？這個名字暗合了‘環境衛士’！咋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