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從小學起，我就經常在學校食堂自己吃午飯。印象中最深刻的食品當然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炸得金黃的糍飯糕，脆脆的，很好吃。只要學校食堂有得賣，肯定是我的首選。有時我也會多買一塊作為零食藏在課桌的抽屜內。

我小學最後一年的同桌是一位女同學叫小蘭。小蘭長得很像“城南舊事”里的英子，也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小蘭的父親是公安局的一隊長，當過兵，會武，學得是詠春拳。我見過他用皮帶狠抽一個喝醉酒發瘋鬧事的外地司機。抽得他滿地打滾。小蘭上面有兩個很鍵壯地，很張狂地小頑主哥哥，小蘭因此那會，那是相當地威風。小蘭的兩哥哥跟他們的父親學過拳，小蘭也會些套路。小蘭學習不行，但運動是她的強項，是學校的體育明星。

在我記憶中，小蘭向我借過半塊橡皮，然後弄丟。我卻沒敢向她借過半塊橡皮。我們沒有在一起看過月亮，數過星星。只記得和她一起踢過毽子比高，彈過玻璃球比准。再留下的記憶就是經常被她胖揍。有一次，我們班坐火車去鄰近的一個城市春遊，我去上廁所，見小蘭已先等在那。當廁所門打開時，利用有利的位置，我嗖的一下就先竄了進去。當我得意地出來時，我的耳朵被小蘭一把擰住。我狡辯地說：“我們男的快”。我的耳朵立馬被擰麻花似的來回狠狠擰了好幾下，很痛地。記不得那一天起，課桌中間被小蘭用鉛筆畫了一條不湊近看是看不見的三八線。若是小蘭手臂越過中線，我最多用木尺推推。而當我的手臂超過時，小蘭輕則來一擊柳葉掌，重則來一擊鳳眼拳。考試時，小蘭常向我的試卷偷瞄。我多數時很配合，隨她看。有幾次，因剛受過氣，就故意用手遮住，讓她看不着。此時，老師只要一回頭，我必挨上重重的一擊九陰白爪拳。不是我好欺負，實在是害怕她那兩個黑鐵塔似的哥哥。

我只有一次和小蘭真幹上。那一次，我突然發現放在抽屜里的糍飯糕不見了，我就問小蘭是否是她拿的。話音剛落，我當即招到一串連環拳攻擊。本來就很惱火的我怒上心頭，憤而反擊，並很快占得上風。最後，用手指頭在她腦門上彈了幾個爆響的毛栗子。小蘭真哭了。我隨後破了案，是我們班上一個調皮男生偷吃了我的糍飯糕。礙於面子，我沒好意思向小蘭道歉。第二天中午，小蘭的二哥來了我們學校，她二哥召集我和那嘴饞的小子，當着小蘭的面，互相狠打對方二十記耳光。至今那清脆的耳光聲還不時在我耳旁響起，恍如昨天。事後，小蘭和我互相間不再說話，她也停止了對我的暴力。不久，我們上了中學。我就再未與小蘭同過班。中學畢業後，聽說小蘭在一個廠里當了工人。我離開家鄉很多年了，一直未再見過小蘭。

前些日子，回了一趟老家。早上起來後，出去散會步。經過菜市場，老遠就看到有個中年婦女擺了個油鍋在炸我久違的糍飯糕。我就走過去，站在攤前看着攤主把有氣無力的白狀物炸成飄香誘人，硬硬的金黃色塊塊，看在眼裡，嘴已經恨不得立即咬上去了。我跟女攤主說來兩塊。女攤主遞給我兩塊糍飯糕時，我突然覺得，她是小蘭，雖然有些發福了，眼睛還是那麼大，但不再那麼明亮。但女攤主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當時也不確定這是否是個相認的好場合。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了這個攤頭，還是這位女攤主。我對她說來五塊糍飯糕。女攤主仍然面無表情地遞給我裝糍飯糕的塑料飯盒，接錢，找錢。回家後，我打算再去時一定要問一下。第三天是周六，晚上我要離開老家了。早上我又去了一趟這個小攤，女攤主不在，換成一位中年男人在炸糍飯糕，好像也有些面熟。中年男人也像小蘭一樣，面無表情地遞給我裝糍飯糕的塑料飯盒，接錢，找錢。拿了糍飯糕後，我悄然離去。下次再回去，我還會去那買糍飯糕，如果那個攤子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