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就挺愛喝粥的，是食堂賣的那種．碎米加水．用蒸汽沖了出來，稠得什麼似的，根本分不出哪是米哪是水．要是放涼了，裡面插根筷子都不倒．在那個備戰備荒的年代，城市居民買到的糧食，都是糧倉的底層翻出來的成米，沒有什麼米的香味。而食堂里熬粥的碎米和做大米飯的米不同，那往往是新米加工過程中篩選下來，有一股只有在農家才能嘗到的大米的清香，細看看，粥里還能發現黃黃的米芽，合着一點沒有洗淨的糠麩，像現在的果凍。 記得讀書時，早上起來沒有胃口，要上二兩粥，配上三分錢鹹菜，或是一塊腐乳，舀一勺到嘴裡，滑溜一下咽下去，胃裡馬上暖呼呼的．再加上一個饅頭，一上午4堂課的能量都有了。要是碰上食堂賣鹹鴨蛋，剝一個放到粥里，搗碎了，和粥一起吃，那就是窮學生的神仙日子。 一直以為粥是北方的叫法 – 我們那地界管這個叫稀飯。畢業工作後，跑的地方多了，才知道這種中國人的普通食品，還真有點講究。北京人把這個叫大米粥，只是在北京的食堂，喝過的大米粥都很稀。說來在那裡我還是更喜歡北京玉米碴子粥。出國前在北京辦簽證，有朋友專門請我到通縣家中，貼了一鍋玉米麵餅子，就這與棒碴粥，覺得比街上的館子過癮多了。 廣東人把這個叫粥，不過前面一般還有一個定語。食堂賣的那種，叫白粥，加了料的，各有各的叫法。大約是小時候聽媽媽說過，那時候記住了的，只有及第粥。記得在廣州呆的那幾個月，魚片粥，艇仔粥的吃了不少，還專門到上下九路去找過“狀元及第”粥的老店。一片豬肚，一片豬肝，一片豬腰，取“三元及第”之意。真要說味道，我更喜歡大排擋的艇仔。 上海人也叫粥，但那是轉了義的，和我們家鄉的水泡飯差不多。真正的上海稀飯，是隔夜剩飯加水，煮到出漿就行了。配上一碟小菜，或是幾粒油炸花生米 – 阿拉們叫做“油ten 古溜”，也是很好的早餐。講究一點，切幾片自家做的鹹肉，薄薄的在粥里一燙，瘦肉鮮紅，肥肉透明，吃在嘴裡，一股火腿的香味。那曾經是我的最愛，不過吃的機會不多就是了。 出國了，最後定居紐約，到廣東店吃早茶的機會很多，才發現廣東粥的種類比我記得的要多很多。皮蛋瘦肉粥，豬紅粥什麼的，不一而足。不過到了後來，我已經“簡單就是美”，往往是一份柴魚花生粥就打發了自己。更喜歡的，是周末無事不用起早。睡夠了，坐在家中的小几邊上，來一碗昨天剩飯煮的上海式稀飯，幾根榨菜，慢慢地品味那難得的浮生半日閒。 這次回國，和我媽說起兒時的記憶，老太太陪我到食堂吃早飯。如今的食堂，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米粉、煎雞蛋、包子、油條應有盡有，讓我想起路過北京時，住在三里河，那裡一家“紅狀元”餐館，小米粥，玉米碴子粥都不錯，只是5到8元人民幣一碗，這國內的物價，真是有點看頭。 那天坐在食堂，點了一碗稀飯，放了一個鹹鴨蛋，嘗一口，粥還是以前那麼濃，但喝來沒了以前的那種感覺。再看看旁邊的小男女，一個個心滿意足地享受着他們的早餐，這才意識到，我懷念的，也許不是什麼味道，而是那只有一點點東西也能滿足的青春年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