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那句 “我們這輩人,好像命里註定,就沒法對父母盡到那份他們內心渴望的孝心。父母不說,我們心裡其實都明白呢” 一時間讓我感動萬分,雖然顯然俺和老虎不是一輩人,但是欠父母的債是一樣的。正值父親節時,老爸和老媽正在妹妹那裡折騰外孫女,真的是忙了二代忙三代,一生都沒得停下來休息。
在崽兒姨父的回憶錄里已經出現了老爸的故事,和崽兒姨父姨媽都是醫生一直在一起不同,父親和母親一個在川東,一個在川西,兩地分居了好多年。這是帶着深刻的時代烙印的情形,在那個年代,這樣的家庭隨處可見。崽兒我大部分跟着母親留在川東。兩地分居就得調動,那個時候的調動難於上青天。崽兒外公解放前替川東地下黨幹過活兒,出過力。眾所周知川東地下黨被敬愛的江青同學搞慘了,於是子女們跟着受牽連。自小成績優秀的母親就這樣政審不過,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但那個年代啊,高中生也是知識分子啊,於是,母親到農村當了民辦教師。這個日子居然也沒過下去,由於很多難言的原因,連這樣的日子也沒過下去,民辦教師沒轉成正。回到城裡時,變成了沒工作。後來好歹進了個集體所有制小單位。
這個,這個,集體所有制單位。。。調動起來,實在就是非常難。集體所有制調到全民所有制,在那個年代,基本上是不可能滴。所以,只能是俺爸往川東調。先調到了一個中專,離俺媽近一些,然後再調,乾脆就到了廠里,當然,也還是算搞教育。但是在軍工廠里干教育,總不是是味兒。俺爸的每一次調動,在事業上都犧牲一次,往下跑一台階。為家庭犧牲了事業,這是俺爸一生的主調。
其實現在想起來,其實也就是個調動工作。。。。以俺媽的聰明,隨便找個私人公司就幹了。那個年代,沒公司,沒私人的。老爸性格里的犧牲奉獻和忍辱負重,成全了這個溫暖的家庭。老爸有時候得知當年的老同事現在的風光,總是黯然地來一句”要是當初不走。。。“
其實,當初母親一咬牙是可以到老爸那邊去的。但是外公外婆家那麼多姨媽們,沒一個管用,愣是離不開最能幹的母親。於是,母親就沒走成。老爸不僅僅是為我們這個小家犧牲了,還為我媽的大家犧牲了。很多很多年後,媽媽曾經幽幽地說”其實你外婆那時候特左,幹革命,跑到學校去跟學生住,家裡的幾個閨女根本不管。。。“ 這讓俺爸當年的犧牲顯得更加的不值。受到影響最大的幾個小姨媽們,提起外婆當年的”革命熱情“,想到如今的困境,總是很哀怨。。。
不提了,那個年代。。。
但是,老爸事業上的犧牲,卻帶來了這個溫暖的小家,讓俺和妹妹像兩顆小苗,茁壯成長。
也許是感嘆命運的殘酷,俺爸對我和妹妹學業固然抓得緊,卻從來不在口頭上提任何要求,不給我們施加任何學業上的壓力。縱使俺從小到大的學業都是拔尖的,老爸對我的定位始終就是------能考上個大學,能有份穩定實惠的工作,或者師範院校到個老師,穩定而清閒,或者進個什麼鐵飯碗部門,像銀行,郵電什麼的。在我成長的過程中,老爸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心不要那麼高,平和一點。“
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我對老爸對我的”豪言壯語遠大理想“的輕看和潑冷水,心中是充滿了一些怨言的。這樣的矛盾終於在高考填志願時達到了頂峰。我以死相拼,堅決不從他們為我選定的”金飯碗“專業,硬是一頭扎進了基礎學科,去尋求科學家夢想。
那一天,老爸知道,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進了大學,老爸繼續潑着冷水,有一次,我假期回家,說要念研究生,到最好的地方去念,以後怎麼也得做到國內的一流。老爸立刻呵斥我“心不要那麼高!做什麼一流!” 那時,我對老爸對我期待如此之低幾乎抓狂,深深地受傷。好在母親永遠豪情萬丈,”給我沖!“ 嗯,這個很對胃口。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的一天,母親說” 那是因為你爸怕你心氣太高,達不到的時候摔得太狠,受傷越深。你看你爸,那個年代過來的人,被命運折磨怕了,人這輩子,理想是屈服於現實的。沒有父母不希望孩子有成就。父母就希望你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這些話,也許今天我才慢慢明白。我和妹妹今天雖然都是普通人,但應該是遠遠超過了老爸對我“到師範院校當個老師”這個期望的。
老爸,任勞任怨地為這個家庭默默地付出着,滿腦子崇高理想的我,其實啥都不會幹,一直都在老爸翅膀的庇護之下折騰,連感個冒上醫院也是老爸“習慣性”地帶着我去。在老爸的眼裡,永遠都是小孩。
多年以後,從“大地方”回去的我,陪老爸從縣城到市裡的某大醫院去看病。恰好碰上那天醫生不知為啥,脾氣大得很,氣焰相當囂張。老爸拿着掛號單,一時間有些害怕那個醫生,在醫生面前有些畏懼。老爸捅捅我,“你去。”
脾氣已經很牛逼的崽兒接過掛號單,上前,搞定。
從那天起,崽兒長大了,老爸,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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